(五)(第3/3页)

天快亮的时候,院里一阵响动,黑子叫唤了两声,我懒得起来看,翻身又睡了。老大睡得比我死,早晨老三在外头一惊一乍地叫唤也没把她吵醒。

从外头飘进一股腥气。

推门出去看,三个男生在收拾狗,剥了皮的狗高高挂在树杈上,吊得老长,甚不好看。狗内脏被掏出来扔在了一边,红的绿的紫的,色彩斑斓。狗皮摊在石碾子上,黄毛上满是血迹,一看便认出是那只“追风赶月”的御狗。老二用青草擦着手上的血,正得意地跟老三诉说“盗御马”的经历,先是感念黑子的“骚”,说没有骚黑子引不出黄三泰,黑子的小胯一扭,尾巴一撅,任哪个狗也得动心;其次感念发财的猪肺,没有这块荤腥黄三泰不会凑到跟前来,食色性也,这是人生最难过的关,狗生也是如此;最应感念的是五狈的灵活决断,那条驴缰绳在这个时候派了大用场,不是五狈的手急眼快,绳子套不住黄三泰的脖子……五狈谦虚地说,我那叫什么,没有老二泰山压顶的力气,骑到黄三泰身上,黄三泰也勒不死。

看两个站在死狗下头厚颜无耻地互相吹捧,我有种窦尔敦《盗御马》和《时迁偷鸡》的混合感,两出戏混在一块演,有《关公战秦琼》的绝妙。老二心情一时不能平静,激动地表演着窦尔敦:

巧装改扮下山岗,山洼一带扎营房。

我趁着月无光大胆地闯荡,

盗不回御马我难回山岗。

老三对没能参与其中大为不满,“革军”的后代在战斗的关键时刻怎能退缩?老二劝老三不必遗憾,说窦尔敦盗御马就是一个人干的,小小一条狗,犯不上兴师动众。老三为了表现自己,承担了所有后续工作,在我们出工前将狗的油与肉分开,将狗皮埋在猪圈旁边,取来细土,把树底下的狗血掩了,一堆心肝肺,掂到后沟去喂狼。黑子还穷追不舍,老三挑出鲜红美丽的狗心丢给黑子,黑子想也没想,张嘴就咬,吃得很美,一点儿没有顾及到那是它情人的心脏。

畜生就是畜生。

饥而思食,自然之性。此时此刻我不能指责我的同伴们,大家千里万里地来了已是不易,我是他们中的一份子,大家需团结合作,不能苛求手指一般齐。

我对老二说,这不是一只鸡,两把蒜,有点儿过了,下不为例。

老二用京剧韵白跟我转词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吾辈自有主张。

听着老二深厚醇美的花脸道白,我想,这个老二来挖井是可惜了,他应该跟着他的爸爸去唱窦尔敦,那才是真正的家传。

那天队长派的活是到峁上锄玉米,道挺远,中午回不来,在家做饭的活就留给老二和五狈,其实是含有照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