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郭国林赶到费心我房间。费心我睡得一脸香甜,在郭国林轻声呼唤下,缓缓醒来,说:“听到了。多谢。”郭国林惶恐地笑笑,费心我坐起,“唉,隔音这么差,暴露了乡镇教育的种种问题。想想孩子们的学习环境,我很痛心。”

今日外景,还是长城。拍摄开始前,有两个娱乐报纸的记者到来。由于阿佳妮是电视剧唯一的腕,虽然她不得人心,但还得借她做宣传。费心我安排从附近农村找来三十几个青年,手持写有“阿佳妮”的纸牌,扮作她的影迷狂喊。

记者说:“想不到在穷乡僻壤也有你的粉丝!”阿佳妮眯起眼睛,享受地听着群众的呼喊声,完全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她走到长城边,向城下的群众挥手,群众发出更大的呼喊声。郭国林远远看着她,觉得胸腔一暖,为她高兴。阿佳妮却冷了脸色,冲到费心我跟前,怒吼:“这就是你做的事!”一脚踢在费心我的椅子腿上。

费心我体胖身重,椅子纹丝未动,阿佳妮盯着费心我,一脚踢上站在费心我身边的郭国林。郭国林腿上剧痛,跪倒在地,阿佳妮叫了声:“不演了!”走下长城,老马一溜小跑地跟随而去。

全场哗然,费心我稳如泰山地坐着,注视着郭国林从地上爬起,小声说:“不都睡了么,她怎么还这样?”

郭国林:“……我去调查一下。”

十分钟后,郭国林跑上长城,凑到费心我耳旁:“找来的农民认字有限,‘阿佳妮’三字,佳字不认识,妮字也不认识,见妮字有个女字旁,就喊成了阿姨。”

费心我闭上眼睛,仔细分辨,长城下的喊声果然是“阿姨阿姨”。两位记者也眯眼倾听,再睁开都贼亮亮的,显然发现了可贵的素材。

郭国林见费心我的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绿,以为要大发雷霆,不料他语调平和地说:“没想到乡镇教育的状况,已糟糕到这种程度,我很痛心。”

费心我带着郭国林下了长城,找躲在化妆车中的阿佳妮谈判。老马下车,费心我上车,砰地关上车门。郭国林和老马在车门两侧,身姿挺拔,目不斜视。过了二十分钟,车门砰地打开,费心我重重跳下,对郭国林怒吼一声:“通知其他人,收工!”

阳光大好时收工,所有人都怨声载道。阿佳妮和老马下了化妆车,退到一棵松树下,静观众人收东西上车。导演专车是一辆越野吉普,费心我和郭国林坐在里面,密切观察着阿佳妮和老马。

郭国林:“他俩的神态已经很不自然,为什么不上车呢?”

费心我:“她上哪辆车,都会被骂死。开车!”

摄制组共七辆车,逐一开拔。回望着阿佳妮在松树下的身影,想到昨夜温情,郭国林动了不忍之心,说:“这荒山野岭的,可没有出租车……”

费心我一下抓住郭国林的手,郭国林惊讶地发现他眼中带泪,吓得不敢再说。一个小时后,回到学校导演房间,费心我悲痛欲绝,呈现出一种严重醉酒的样子,手脚酥软、眼珠乱转,不停地嘟囔:“她是为了我,为了我!”

郭国林把他扶到床上后,他呻吟几声,睡了过去。郭国林跑到自己宿舍,要求同屋的司机去接阿佳妮。司机拒绝,于是郭国林就跑到小学校门口,企图拦一辆拖拉机。

大路上空空荡荡,毫无声息。想到她在深山野地里被冷风吹着,郭国林急得蹲在地上,猛捶自己的脑袋。天色渐暗,路上仍无车辆出现,阿佳妮的一夜体温,在郭国林皮肤上若隐若现,几乎灼伤了他。

《神雕侠侣》中杨过失去小龙女后的种种痛苦,霎时袭上心头,郭国林两眼一黑,想:“她要冻死了,我也就此死了吧。”渐感手脚冰凉,全身都枯萎了。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拍在他肩膀上,抬头,见是同屋司机。司机蹲下,递给他根烟,说:“兄弟,昨晚阿佳妮的声音,我们都听到了。”郭国林惶恐地笑笑,司机接着说:“她是你的女人了,我做哥的,照理应该帮你。”

郭国林给烟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司机拍拍他的后背,接着说:“我刚才拒绝你共有两个理由:一,我最看不惯一个人拿自己当人,咱们是一个集体,她拿自己当人了,就显得别人不是人了。”

郭国林连声称是,询问第二个理由,司机回答:“二,其实她回来得比咱们还早,搭上了那俩记者的车,我半道上见他们超车过去,没敢告诉导演。”

郭国林连声称谢,跑到三楼,果然见老马和阿佳妮穿着浅蓝色睡衣坐在屋里,正在吃着榴莲。在校门口白白遭受的精神折磨,令郭国林委屈无比,吼道:“你也太拿自己当人了吧!”一巴掌将桌上榴莲打飞,转身跑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