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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起了我从旗杆上掉下来以后。这个旅途上,我打算在一切等待和寂寥的时候,将我的童年回忆一遍。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我有一个哥哥。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家庭,我当然不可能有一个亲哥哥,这个也不是我的表哥,他是我的邻居丁丁哥哥。他是一个大学生,是我们附近的榜样。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去考职校和技校了,因为职校和技校最见效。我哥哥考取大学以后回来的第一周,好多周围的职校和技校生都围着我哥哥,要看看我哥哥的课本,他们想知道我哥哥都学了些什么,大学和技校有什么区别。我哥哥只拿出了两本书,一本《八月之光》,一本《愤怒的葡萄》,说,我的书单都有四页纸。

我们都知道他在装,但我还是被他深深地迷倒了。丁丁哥哥说,你最爱读书,你拿走一本去读吧。

三年级的我选择了一本《愤怒的葡萄》,因为它看着更好看一些。但我只读了一页,因为它完全不是一本讲葡萄的书,而我在我家养鸡的小院子里种了葡萄,葡萄藤已经开始沿着晾衣服的竹架攀爬,我想知道葡萄是怎么想的,葡萄的人生是怎么样的。

隔了一天,丁丁哥哥找到我,收回了那本《愤怒的葡萄》,他说,我昨天晚上想了想,我觉得你也看不懂。

在身边的所有人里,我就管他一个人真心叫哥哥,因为我最钦佩他。他学习成绩好,血气方刚,总是能挺身而出,虽然他总是为了姐姐们挺身而出。丁丁哥哥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讲他旅行的故事,他总是代表这里,代表那里,去到必须要坐火车才能到的地方,而我连火车都没有见过。我第一次看到火车便是丁丁哥哥带着我,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前杠上,他一直不停地蹬,速度飞快,我紧紧地抓住把手。丁丁哥哥说,如果我们有一台摩托车就好了。我问他,你会开么?他说,当然。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才看见铁轨,我们又等了一个小时,我终于看见第一列红色的火车从我眼前开过。一如所有儿童的本能,我开始数着车厢数,突然我发现异样,问丁丁哥哥道,咦,为什么火车不是绿的呢?

丁丁哥哥说,邪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红色的火车,也许是国家领导人坐在里面的专车,所以是红色的。

我马上立正,对着火车敬了一个礼。

丁丁哥哥连忙问我,你这是干吗?

我说,我在向领导人致敬。

丁丁哥哥说,火车开那么快,领导人根本就看不见你敬礼。

可我还是笔直地在敬礼。

火车的最后一节呼啸而过。

丁丁哥哥大喊一声,礼毕。

我这才放下了手。

那一天我的屁股坐开了花,你能想象在一根单杠上坐了两个小时无所事事该是多么疼,但是我依然坚持坐在前面,因为如果坐在后座,丁丁哥哥高大魁梧,会把我前面的视线挡得死死的。回来的路上我兴奋难抑,第一次远行丁丁哥哥便带我看到了国家领导人。后来丁丁哥哥去的地方更远更多,他去过香港,他甚至坐过飞机。他对我们说坐飞机的经历,周围围绕着三十多个从各个地方赶来的人。丁丁哥哥告诉我们怎么样登机,还要过安全检查,在跑道上加速的时候推力是多么的大,然后一句起飞,我们的头都同时一仰,感同身受。我有任何不懂的事情,我都会跑到隔壁去问丁丁哥哥。当然,我妈妈叮嘱过他,不要帮我做数学题,可丁丁哥哥自己都有数不清的作业和参加不完的比赛。他还练散打。丁丁哥哥的家境要比我们好一些,所以他们家的楼房是三层,他经常爬上他们家三楼的平台上练散打,我就在我们的水泥场上仰望他,一望就是半个小时,因为老是逆光,看着虽然形象光辉,但是影响视力。我怀疑我的眼睛就是这样看坏的。有一次我捡到了一副被踩破的墨镜,是一个兔子的牌子,有一片镜片是好的,我就把那片镜片捡起来,用于在楼下看丁丁哥哥练散打,这个习惯我保持了好久,以至于学校组织看日全食的时候,我满眼睛依然是丁丁哥哥。

我周围还有不少哥哥,但是那些哥哥们浑浑噩噩,还有一个哥哥甚至要和我们抢弹子。那个哥哥一直在换工作,总是不能变成合同工,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个哥哥,小伙伴们都叫他临时工哥哥。

在那个时候,打玻璃弹珠是我们最爱的游戏,我们叫这个为打弹子,我有大概六十颗弹子,那个时候的弹子是两分钱一颗,我最喜欢彩色弹子,当然,大家都喜欢彩色弹子。我们当时打弹子就一个规矩,那就是蹲定了以后脚不可以动,但因为那个时候小,没力气,所以手是可以往前送的。我的周围有四五个小伙伴,每个人的准星都差不多。临时工哥哥他就喜欢和我们玩打弹子,我们一般都带二三十颗弹子,他只带三四颗,可是他有大弹子和小弹子。因为他去过发达的南方,那时候只有南方的弹子有大小,我们这里都是均码。他要打别人的时候就换大弹子,别人打他的时候就换成小弹子,他每天都要赢走我们二三十颗弹子。但是我们躲不了他,因为能打弹子的泥地就那么几块。后来我们规定,不能换大小,临时工哥哥说不行,说《宪法》上没有规定打弹子不能换大小,只怪我们只有一种尺码,而他有各种尺码。我们表示不相信,因为我们是少年先锋队队员,法律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当时我记得最神的地方是他居然真的拿出了一本《宪法》,我们一条一条对下来,发现《宪法》上真的没有规定在打弹子的时候不能随意变换弹子的大小。我们只能伏法,继续被他欺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