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天亮了。风雪平息了,格愣一家才发现几个人失踪了。

格愣和格木安顿好野夫和宾嘉,便高兴地拥着川雄和知野来到另一间木屋里。格愣高兴,他高兴终于为女儿选择了一个勇敢英俊的丈夫。酒席间他一个劲地劝酒,喜滋滋地望着野夫。野夫生得白净端庄,寻这样的男人做女婿,鄂伦春族人里也难找到。他不知道野夫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野夫有没有妻子儿女。鄂伦春人的风俗,只要你进了山里,一切就都是鄂伦春人的规矩。格愣不愿失去送上门来的机会,他不能离开大山和狩猎,他不知道除狩猎以外还有什么值得让他生活下去的乐趣。按鄂伦春人的风俗,婚礼应是热闹隆重的,族人间的礼拜祝福……这一切在野葱岭是找不到的,这样格愣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他客气地为川雄和知野在木屋的外间铺好床铺后,便和两个人一起躺下了。因喝多了酒,很快便睡去了。深夜里,他在梦中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唱歌,那歌声听起来遥远又亲切。他以为这歌声也是梦里的。翻个身便又沉沉地睡去了。他梦见了老伴,老伴正在为女儿宾嘉张罗一个隆重的婚礼,族人络绎不绝地前来祝贺,提着丰盛的猎物,说着祝福的话。他想看清新郎,新郎的形象却很模糊,他挤开人群,模糊的女婿离自己愈来愈远。

格愣醒来,他就想到野夫,却发现身旁的两个人走了。他走出木屋看到雪地上留下一行伸向远方的脚印……

女儿宾嘉哭了,蹲在雪地上呆怔怔地望着那行伸向远方的脚印。宾嘉后背那条粗壮的辫子从头上垂下来,搭在她的肩上。宾嘉哭得很伤心。格愣望着远处的雪山一声不吭,微风中格愣花杂的胡须在风中颤抖着。新郎出走,这对格愣一家是极大的污辱。冰一样沉默的格愣望一眼儿子和儿媳。儿子和儿媳也正瞅着父亲。格愣的心翻江倒海地翻腾着,终于格愣冲一家人说:“走,追上他,一枪把他崩了。”说完走回木屋操起猎枪,顺着雪地上留下的那串脚印走去,格木望着父亲,也操起了板斧随在后面。

这时,蹲在地上悲痛欲绝的宾嘉,扬起脸冲父亲和哥哥的背影喊了一句;“等等我——”便也踉跄地走去。

黑夜和风雪让三个人迷路了,兜了很大一圈又走了回来。几个人终于无力再走下去了,被冻僵在雪岭上。三个人的大半个身子都被雪埋上了。三个人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双眼珠在转动。

格愣看到这一切,所有的怒气消得只剩下一丝幽怨在胸膛里缭绕。他望一眼躺在那里的野夫,野夫看见了格愣一家人便把眼睛闭上了,他想完了,今天就死在这里了。格愣放下枪,跪在雪地上,把野夫从雪里拖出来,宾嘉立在一旁接过野夫,身子一蹲把僵硬的野夫背到了背上。一甩手把辫子绕在脖子上,咬紧牙,头也不回地向小屋走去。

格愣和格木背起川雄和知野,三个人排成一排,“吱吱嘎嘎”地向山下走去。

野夫趴在宾嘉的背上,他觉得有一股温暖顺着宾嘉的背传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的头僵僵地枕到宾嘉的头上,从宾嘉的领口里,散发出一股鄂伦春女人特有的味道。那味道使他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欢畅地流动起来。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宾嘉的背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时间,母亲用一只藤编的背篓背着自己的情景,他一想起这些,野夫的两眼里流出了两行泪水,泪水滴在宾嘉的脸上,和宾嘉的汗水汇在一处。

宾嘉一口气把野夫背回木屋。她把野夫放到那条还没有来得及收起的白床单上,麻利地脱去野夫的衣服,野夫想动却不能动,睁着眼不解地望着宾嘉。宾嘉不看野夫的脸。直到把野夫的衣服脱光,只剩下一条短裤,宾嘉这时才望了一眼野夫,野夫张开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只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宾嘉收回目光时,目光落到了野夫结实的胸脯上,她伸出手,刚触到野夫的身体,便哆嗦了一下。很快,她那双打猎、烤肉操持家务的手,便在野夫的身上磨擦起来……渐渐地,野夫的身子发红了,野夫终于吁出了口长气。宾嘉一边磨擦一边咒着:“你这个该死的,该死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处,点点滴滴地落在野夫的身上。野夫似被那汗水和泪水烫着了,浑身不停地哆嗦着,野夫的身子渐渐变软。

宾嘉含着泪,伏下身,用舌头去舔野夫泛红的身体。鄂伦春人救治冻伤一直使用此种办法。用舌头舔过被冻伤的人,不留病根。宾嘉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一点点地舔着野夫的身体,是那么专注深情。野夫呆呆地望着宾嘉,宾喜的舌头每接触一下野夫的身体,野夫的身体都哆嗦一下。他不明白一个陌生的中国人为什么要选自己做丈夫。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那鲜嫩的舌尖,一下下轻舔着自己,让他浑身颤抖不止。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母亲,他望着丰满又健康的宾嘉,泪水便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这以后,他一直用一种永恒又固执的目光望着宾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