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第2/2页)

三个人看到了那群疯狂的野猪,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残的猪。三个人呆望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野夫首先想起了埋在山坡雪里的枪。格愣、格木和黑狗已和野猪战成了一团。有几头野猪同时向这间木屋逼近。

“枪——”野夫喊了一声,撞开门,逃也似的向山坡跑去。

川雄和知野也醒悟过来,一起向山坡跑去。他们从雪壳子里拖出枪的时候,几只野猪已尾随过来。

格愣和格木几次被野猪扑倒,又几次滚起来,到最后两人只有招架之功了。野猪一次次更加凶狠地向两个人扑去。

这时枪响了,先头一声,两声,后来三支枪就响成了一片。野猪们被这枪声惊怔了,眼见着一个个同类在枪声里惨叫着逃走,野猪开始溃退了。

三个人站在山坡上,四个人站在木屋前,呆定地对望着。

后来三个人扔下手里的枪向木屋走来。木屋前的雪地上一片混乱,黑狗的肚子被野猪的獠牙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胃肠流了一地,脑门的皮肉翻露着,它为了保卫主人战到最后一刻,它望着逃走的野猪们,低声地叫了一声,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完好的主人,便一头倒下了。

格愣一家围着黑狗哭了。后来把黑狗埋掉了。一家人冲黑狗的雪墓跪了下去。

三个人望着这一切,眼圈红了。他们想到了广岛,想到了四郎,泪就流了出来。

木屋里很温暖,炉火红红地燃着。两个女人在炉火上忙着烧烤。

格愣和格木陪着三个人坐在炕上。三个人望着忙碌的女人,又望格愣和格木,死亡的恐惧渐渐消失了。三个人从一家面对野猪的血战中,看到了一家人的豪气。格愣没料到三个人会有枪,他不知道三个人来自何方,通过和野猪的一场血战,觉得三个人已经和自己站在了一起。鄂伦春人在狩猎时遇到危险,不管什么人看到了,帮助猎人脱离危险,那么两个人就能肝胆相照。

烧烤很快就好了,格愣摆上了一桌比昨天更加丰盛的晚餐,窗外的风仍刮着,雪仍下着。

酒满满地在每个人面前的木碗里漾着。三个人吃着喝着,心境已完全和昨日不同了。三个人在格愣的热情劝酒下,毫无顾忌地饮着。老人爱惜地瞅着野夫。野夫从老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信任,心里很兴奋,悬着的心也踏实了。他偶尔拾起头,望见了站在一旁宾嘉的目光,他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打了个闪,很快地就避开了。宾嘉也垂下头,脸孔红红地立在那里。格愣看到了这一切,老人高兴地豪饮着。他再望野夫时,目光里就多了层内容。几个人都微醉了时,老人冲女儿说:“就是这个小伙子了。”然后他朦胧地去望野夫,野夫不知老人在说什么。伸出手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夜深了,几个人终于尽兴地喝完了洒。收拾完东西,嫂子爬到炕上,从布包里找出一条白床单铺到了炕上。三个人醉倒在那里。

格愣和格木搀起川雄和知野走到一间木屋去,这间木屋早只剩下宾嘉和野夫了。野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望见了垂手站立在一旁的宾嘉,一时不知自己在哪儿。好半晌才看清屋里的一切,似明白了一切,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然后就愣愣地瞅着脸孔红润、身体健壮的宾嘉。

宾嘉不时地用眼角去瞥野夫,不时地站起身往炉膛里填着劈柴。填完劈柴的宾嘉就坐在暗影里。窗外的风仍刮着,雪仍下着。小屋里的炉火红红地燃着,映得木屋一明一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宾嘉站起身向野夫走过去。野夫呆定地望着宾嘉。宾嘉弯下身去帮野夫脱鞋,野夫惊惧地躲开。宾嘉僵在那,久久,她一头扑在了炕上。身下压着那条白床单,嘤嘤地哭了。她想起了被野猪咬死的母亲,想起了祖祖代代生活在大兴安岭上那个鄂伦春人的小山庄。宾嘉哭得很伤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宾嘉睡去了。

野夫坐在那,望着抽咽的宾嘉。望着这间温暖的小屋,他想到了广岛。野夫的父母都不在了,是哥嫂把他养大。他想起了生活在广岛的哥嫂,想起了四郎,这时耳边隐约地响起了川雄和知野压低声音的歌声:

广岛是个好地方,

有鱼有羊又有粮,

漂亮姑娘樱花里走,

海里走来的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