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野山·野人(第2/3页)

这时晨曦贴着东方的天际,慢慢地向野葱岭扩散而来。几双目光盯着那方天际,他们一起想到了广岛。广岛的日出很恢宏,一轮朝气蓬勃的太阳从海面上升起。这时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那首歌,最后几个人轻声地合着那歌唱下去——

广岛是个好地方

有鱼有羊又有粮

漂亮姑娘樱花里走

海里走来的是太阳

广岛是个好地方

有家有妻有爹娘

……

歌声在山野间轻轻飘荡,歌声唱了一遍又一遍,泪水终于顺着几个人的脸颊冰冷地流出来。这时,太阳终于出来了,却并不辉煌,灰朦朦地照在野葱岭的山林雪野上。

几个人一起瞅着东方那抹白光,半晌才恍过神来,川雄望着远方沙哑地说:“我们要往哪里走?”几个人也一同茫然地望着远方。昨夜枪声一响,他们从车上滚爬下来,便知道完了。他们知道游击队是有备而来的,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一阵乱枪之后,游击队铺天盖地从四周的雪壳子里压过来。也就在这时,四郎听到了背后那一声枪响,他回过身时,就望到了那张狰狞的脸……他们奔跑着,三个人架着四郎,没有人知道往哪里跑,只是跑。只到此时,几个人才真切地意识到此时的处境。几个人心里明白,跑回联队也是死。他们这次执行任务是立下军令状的,人在军火在,剿灭游击队的联队正等着这批军火。

几个人望着这山这岭,一时间心里空空洞洞。

“你们走吧——”四郎又呻吟着说。

几个人回转过头望一望四郎,又望一眼这沉寂荒凉的山岭。此时,寒冷再一次袭击着他们。几个人站在雪地上,身体里那点剩存的温暖正被雪岭游荡的寒气一点点地抽空。知野哭了,抱着头,哀怨地说:“完了,我们要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广岛了。”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绝望地趴在雪地上。

野夫立起身,望着远方,咬着牙说:“我们要活,能活。”说完弯下腰扶起四郎,川雄和知野也走过来,一起去扶四郎。“我们走吧——”川雄瞅着太阳初升的地方说。几个人一摇一晃艰难地向前走去。他们走着,冲着太阳初升的地方,这样走下去,似乎广岛离自己就近了。

这时,几个人才觉得真是饿了,寒冷和饥饿威胁着他们,几个人觉得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再也爬不起。三个人拖拽着四郎,每向前迈一步都异常地吃力,每向前迈动一步,他们都要大口地喘息着。四郎一遍遍冲三个人哀求着;“你们放下我,放下我吧——”三个人不语,望着眼前不尽的山岭,莽莽苍苍的林海,浑身那点尚存的一点气力也似被抽空了。

“你们……若能回广岛……大溪,我娘就拜托了……”四郎挣扎着。

川雄的眼里涌着泪,他抓起四郎的手用劲地握着,他发现四郎的手已经僵硬了。

野夫咽了口唾液、两眼空洞地望着雪山雪岭。这时的白毛风又刮了起来,坚硬的白毛风使得几个人的浑身刀割般难受。“我们生堆火吧。”野夫说。几个人一起把四郎放到雪地上,爬出一段雪路去拾落在山林地上的干树枝。树枝很多,不一会儿几个人就拾了一堆。又拢来一堆蒿草放到树枝下。火渐渐地燃了起来,几个人围在火的周围,一股温暖一点点地融进心里。四郎僵硬地伸出手,似要扑到那火堆里。几个人把四郎放到离火近一些的地方,火热烈地燃着。四郎的身子在火的薰烤下不停地颤抖着,他盯着那火,入神入境地望着。暂时没了寒冷,肚子里就愈发地饿了。饥饿不可抗拒地在吞噬着几个人的意志。几个人的目光贪恋地望着眼前的火,似能从那火里寻找到充饥的东西。

四郎惨白的脸在火的温暖下,竟有了几丝红色在爬动。四郎吃力地从雪地上坐起来,瞅着三个人说:“你们还记得麦山吗?”几个人不解地望着四郎。久久地望四郎那张僵僵的脸。麦山的故事流行于广岛很多年了——麦山和弟弟去山里为母亲寻药。母亲得了一种病,只有一种叫抽考的药材才能治母亲的病。麦山兄弟俩找到药材却迷了路,麦山兄弟俩在山里转了两天两夜,最后又累又饿,快要死在山上了。最后兄弟俩升起了一堆火,麦山砍下一条腿扔到火里烧完让兄弟吃下去。兄弟吃了哥哥的腿走出了山里,治好了母亲的病。麦山却死在了山里……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直在广岛流传着。

四郎一提到麦山,几个人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川雄一把搂住四郎哽咽地说:“不,我们一起回广岛。”野夫、知野也一起围过来,冲着四郎说:“我们能回广岛。”四郎喘息一会儿说:“我不能拖累你们。”这时他又想到了那个叫横路的满面狰狞的家伙,他咬紧了牙齿,声音发抖地说:“谁要是能回广岛,别忘了给我报仇、杀死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