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麦花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四喜的帮助,四喜帮助麦花是真心实意的。

麦花曾问过四喜:你帮俺,图的是啥?

四喜就愣愣地说:麦花啥也别说了,你是好人,俺帮好人,心里舒坦。

四喜是一点一滴走进麦花心里的,如果四喜只图她是个女人,就像于三叔似的把她按在田边地头要她,她啥也不会想,心甘情愿地让于三叔帮她,帮过也就帮过了,不会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四喜却不同,四喜已经像一粒种子一样,落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转眼,冬天就到了。

整个秋收过程,一直是在四喜的暗中帮助下麦花才完成了秋收。在这段时间的交往过程中,麦花知道四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父母都在闯关东的路途中饿死了。四喜今年二十五岁,来关东已经五年了,没有合适的女人一直没有成亲。

那年冬天,四喜去了一趟城里,拉了一架子车粮食,用粮食换回了一支猎枪。于是,整个冬天,四喜便隔三差五地扛着猎枪进山打猎。因为四喜有猎枪,人的胆子就大了,他能一直走到冰天雪地的老林子深处,四喜的收获就很大。

每次四喜从山里回来,都会背着提着许多猎物,有山鸡、野兔,有一次四喜还打到了一只狐狸。后来他把那张狐狸皮送给了麦花。四喜说:这玩意抗寒,拿回去用吧。

麦花和四喜的交往,其实大奎早就有所察觉了。大奎的心情很平静,他知道自己是个废人了,这么拖累麦花,他的心里早就过意不去了。要是没有麦花和儿子黑土,他早就不想活了,他放心不下他们。

那天夜里,麦花把四喜送来的狐狸皮铺在了大奎身下。黑土躺在两人中间已经睡熟了,大奎咳了一声说:麦花,你和他结婚吧,俺不拦你,你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麦花没说什么,她正在思念四喜,她不知道四喜在这样的夜晚里在干什么。听了大奎的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之前,她也曾想过和四喜的那种结果,可她却觉得对不住大奎,大奎毕竟是她的男人,他们还有了黑土。

大奎又说:麦花,你就听俺一次吧,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你一个女人家,今年还不到二十,太委屈你了。

麦花声音就哽咽了,然后说:大奎,你别说了,说了俺心里不好受。

大奎又沉默了一会说:就算你帮俺和黑土一次吧,俺们总也得有个人养。

这句话说到了麦花的心里,她可以不考虑自己,但她不能不考虑黑土和大奎。

大奎见麦花不吭气了,又说:只要人好,不嫌弃咱,不给你委屈受,你就答应下来吧。

麦花就说:他是个好人。

大奎说:他是谁?

麦花答:你不认识。

大奎说:是河南……侉子。

麦花就不言语了。

大奎就用拳头砸炕,咚咚的。大奎喘着粗气说:俺恨河南人,要是他们当初帮俺一把,也不会有今天。

麦花知道大奎恨河南人,她怕大奎没法接受,她才没有主动告诉大奎四喜是河南人。就是大奎能接受,全屯子的老少爷们也不会接受。几年了,自从有了山东屯,河南屯,两个屯的人们就没有来往过。麦花对这一切,心里一清二楚,因此,她对自己和四喜的关系一直拿不定主意。

不知为什么,两天不见四喜,她心里就空落得无依无靠的。于是,她便一次又一次走出屯外,向远方张望。她知道,每次四喜从山里下来,总会在那个方向出现。

四喜远远地就看见了麦花,吹一声口哨,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从肩上摘下猎物就往麦花的怀里塞。麦花每次都推拒,四喜就说:拿回去给孩子吃吧,又不是啥稀罕物。

麦花那次就说:四喜,你把猎物攒起来拿到城里卖了,攒下钱也好讨个女人。

四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样子有些失望,丢下猎物头也不回地走了。

麦花不知哪里让四喜不高兴了,便望着四喜高高大大的背影远去,她才叹着气,提着猎物往回走。

又一次,四喜打猎回来,她看见四喜的棉袄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白白的棉絮都露出来了。

麦花就说:四喜,俺帮你补补吧。

四喜说:那行,你到俺家去。

麦花摇了摇头,山东屯的人还没有一人走进河南屯过,大天白日的,她去河南屯,还不得被唾沫淹死。

四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又说:要不晚上,没人看得见。

麦花又摇了摇头,她看到了野地里堆着的秫秸垛,秋收过后,秫秸就垛在那里,冬天用来烧炕,当引柴用。

麦花想好后就说:晚上俺在那等你。

四喜点了点头。

麦花早早地就来到秫秸垛了,她用手在秫秸垛里掏了个洞,便钻了进去,里面足够装下她和四喜两个人了,又不会被人注意,麦花为自己的发明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