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俗人男女（第3/5页）

风风雨雨反反复复之后，他们终于发现，是这个单元房使他们的吵架变得频繁起来。他们开始怀念起住筒子楼的日子了，那时，他们不管有什么矛盾，都显得很有教养地隐忍着。可一离开筒子楼那种环境，他们都变得没有教养了，相互伤害、谩骂、攻击，其实他们本来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在单位里，他们和同事的关系都处理得很融洽，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住进单元房。他们都在心里把这些事情想过，但谁也没说出口。再一次散步时，路过他们昔日住过的筒子楼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立住脚，很留恋很惆怅地多望几眼。他们这批年龄大一些的搬出了筒子楼，现在里面又住进了一批更年轻的。年轻人在筒子楼里出出进进的，很有生机的样子。他们又有些羡慕这些年轻人的生活了。

这样吵来吵去的，他们觉得对方简直都不是东西了。在吵架那一刻，似乎已经把对方的丑恶嘴脸都尽收眼底了，在矛盾白热化时，琼总忍无可忍地说：

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俩不合适，我要和你离婚。

京也在气头上，也便说：离就离，离开你还不过日子了？

离，谁不离就是狗。琼仍说。

离，谁不离就是乌龟王八。京更是气势汹汹。

说归说，待一切都平息后，竟为自己在气头上说过的话而感到脸红。

在温馨的日子里，他们偎在一起，一边相互爱抚着，一边说难道别的夫妻也像我们这么吵吵闹闹的么？

这时俩人才想起以前一直关注自己的生活，而忽略了别人是怎么生活的了。这样一问之后，竟问出了深思。

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开始留意起别人的生活了。从单位同事那里是无法发现什么的，这一点他们有经验，他们想到了对门邻居，邻居是和他们一起搬到这幢楼里的，那对夫妻和他们年龄相仿，出出进进的在楼道里碰过面，但从没打过招呼。

他们不留意也罢了，自从留意起邻居的生活时，令他们吃惊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对门邻居的日子过得是那么宁静、祥和，静悄悄的，别说俩人吵嘴，就是俩人说话声都听不到。虽说他们各住一个单元，但窗挨窗，墙连墙的，想让自己的隐私一点也不示人，那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那个季节里，家家户户都是开着窗子的，他们以前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现实，他们现在留意到了，竟吓了自己一大跳。吵过那么多次架，邻居无疑是知道的，他们为自己昔日的行为而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看看邻居的日子，他们才清醒过来。那一阵，他们果然不吵架了，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住筒子楼时那般隐让、平静。他们还留意到邻居不仅不吵架，而且还是很恩爱的。有几次，他们散步时，在外面碰到了邻居，那对夫妻相互挽着手，不时地四日相视，他们在用眼睛说话，那两双目光里每次遇到一起时，都写满了内容，那是一种怎样的交流哇。他们开始羡慕起邻居了，他们也曾试着用眼睛交流，但总觉得达不到邻居那种交流层次。于是，琼就说：你看人家。京在这时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愧得死去活来。俩人都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很糟糕，简直是糟透了，他们开始检点自己的行为，甚至扪心自问是否还爱对方，答案是肯定的，但为什么要吵架呢？为什么不能向邻居一样用眼睛去交流，从对方的眼睛里走进对方的内心呢？邻居让他们感到惭愧，同时邻居的生活成了他们的榜样，他们发誓，自己的生活一定要朝着邻居的目标而努力。

他们家的阳台和邻居家的阳台毗邻，是那种很普通的阳台，用铝合金及玻璃封了，里面可以晾一些衣服，也可以放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们家的阳台就被一些杂物占据了，自从京和琼留意起邻居以来，他们经常在阳台上可以看到邻居。

邻居家的阳台上没有堆放任何杂物，而是在那里养了许多花草。每到日渐黄昏时分，吃过饭的邻居，浴过了，换上与上班时迥然有别的衣服，坐在阳台上，确切地说，是坐在花草之间，看西落的太阳一点点地在楼隙间消失，两个人都是静静的，仍不时地用眼睛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很丰富，他们似乎在一起生活有几百年了，把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就那么坐着，用眼神走进对方的心里，任幸福的时光在他们身旁流逝，他们便成了永恒。邻居这对夫妇之间的默契已达到了一种境界，这正是他们所没有的，也是京和琼感到惭愧和不安的地方。

琼记得和京谈恋爱时，他们也曾用目光交流过，那时他们也长时间地不说话，就那么永恒而又长久地望着，那时他们都能读懂对方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难忘的岁月呀。那一天，琼对京说：“咱们也在阳台上养一些花儿吧。”京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