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我自从认识了彩妮,才发现生活中不能没有爱情,没有爱情的日子我不知怎么过。也是因为有了彩妮,我成了真正的流浪汉。

我和彩妮每天晚上买两张站台票,走进北京火车站候车室,等坐车的人一走,我们便很麻利地抢占几个座位,用外衣蒙住头,倒头便睡。

天一亮,我和彩妮分头走进男女厕所,方便完很快洗把脸,又一起走出候车大厅,我们站在广场上,茫然回顾,周围都是匆匆过往的陌生面孔。此时,我们才真切地体味到什么是流浪。

几天下来,林肯塞给我们的一百元钱,在一天天地减少。我知道,如果不尽快找到挣钱的门路,我们将被饿死在北京。

这时我猛然想起在天安门广场画画时,外地来的几个乡下小姑娘曾打听过崇文门劳务市场的走法,那时我还真不知道崇文门还有一个劳务市场。想到这我对身边的彩妮说去劳务市场碰碰运气吧,说不定在那会找点什么活干。

彩妮的眼睛亮了一下,接着说我能做保姆,看孩子。

听了彩妮的话我心里一阵酸楚。

乘上地铁时,彩妮在我耳边说要是找到工作,我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我这才记起,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洗过澡了。这么一想浑身难受得要命。

到了崇文门,七拐八折地找到了那个劳务市场,说是劳务市场,其实只是一条胡同。胡同里已经站满了从乡下来的小姑娘、小伙子,他们举着证明信,眼巴巴地望着走近他们身旁的每一个人。

我和彩妮一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有四五个小姑娘把我们当成了来雇请保姆的北京人,她们把我们围住,操着不同口音一起喊叔叔阿姨,要俺吧,俺啥都能干。

我和彩妮对视一眼,我发现彩妮的脸从耳根红到了脖颈。我推开这些小姑娘,领着彩妮站在她们不远处。

我把大学毕业文凭和在北京的临时居住证都摆在了面前。彩妮也在我一旁蹲下来。

来这里雇人的北京人,很少有人认真地看我们,从上午到中午,我看见身旁一个又一个小姑娘被人领走,就想,堂堂一个五尺汉子还不如人家小姑娘。

彩妮有些沉不住气,每过来一个人,她都要站起身来,以显示她的存在,那些北京人只瞟她一眼便走过去了。

我冲彩妮说:要不咱们主动问问人家。

又在一个老大妈走过来时,彩妮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说:大妈你雇我吧,我什么活都能干。

老大妈这次倒认真地打量了几眼彩妮,摇摇头道:姑娘我是找人带孙子的,可不是找人伺候的。说完老大妈便走了。

我这才发现虽说我和彩妮神情沮丧,可和身边这些从乡下来的小姑娘、小伙子们比,还有着明显的差别。我不明白,那些北京人找保姆为什么要找那些丑的,长的土气的。

我和彩妮相互听见对方的肚子在咕咕地叫。我们从早到晚只顾找工作了,还没有吃饭呢。

我对彩妮说:算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去吧。

彩妮不死心,仍站在那东张西望。

这时,我看见一个挺斯文的中年男人拿起我脚前放着的毕业证,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我想有门,便立起身等着他发问。

男人看看我说:这毕业证可是真的?

听了这话我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说,当然是真的。

男人又说:我儿子喜爱美术,想找人教教他,你愿意?

我马上答:愿意。

男人又看一眼身旁的彩妮说:你们是一起的。

我点点头。

男人还回我的毕业证说:那就算了,我家没有住两个人的地方。说完便走了。

我有几分失望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即使找不到工作,我也不能撇下彩妮不管,我生活中不能没有彩妮。

那一晚我们又失魂落魄地回到北京火车站。

我们又一连几次去劳务市场都是毫无结果。

那一天,我们刚买完站台票,准备走进候车室,突然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站在了我们面前,他说:我注意你们好几天了,你们是不是想找活干?

我和彩妮都不约而同点点头。

胡子说卸车皮你们干不干,卸一车十元。

我被这意外的喜讯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胡子男人重复了一遍,我才说,干,当然干。

胡子男人便把我们带到火车站西面的货场。来到这里我才发现胡子男人是这里的工头。这里已聚集了许多衣衫不整的男人,彩妮是这里惟一一名女的。一来到这里,男人们的目光便贪婪地在彩妮的身上扫来扫去,我很不习惯,把彩妮拉到了身旁,似乎这样就安全了似的。

我们的工作是卸从南方拉来的水果。北京这个季节正是青菜的淡季,需要大批的南方水果运进。车皮到来的时间,大都是在晚上,每辆车皮一到,聚在站台上被工头雇来的男人们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往站台上扔一箱箱包装好的水果,因工头有言在先,卸一车皮十元,所以人们都争分夺秒争取多卸几车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