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我能流浪到北京完全是为了解脱。那天,我在天安门广场上已经详细地把流浪到北京的原因对彩妮说了。我想彩妮能这么快地信任我,除我们有着相同际遇外,剩下的大约就是真诚了。

我是正儿八经的美术学院毕业生,专业是油画。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挺把自己当回事儿,觉得自己好坏也算是个搞艺术的,将来毕业也一定会活得人五人六的。没想到,我毕业被分到了小厂的工会,整天的除出个板报、写一张海报外,其他的跟美术专业相差十万八千里。打水、扫地、发电影票,日子过得琐碎无聊。我的那些同学的日子也不比我过得有多好,他们大部分被分到学校里教小学生们上图画课,有几个有门路的被分配到文化馆或广告公司大展鸿图。

我并没有太多的乞求,只想搞我的专业,我得对得起我所学的四年油画专业。于是我在小厂工会里显得郁郁寡欢,无所事事。在那些心情沮丧的日子里,我认识了工会的小储。她是。幼师毕业的,因为父亲曾经是小厂工会主席,所以她认为在工会里干总比当幼师强,于是她就来到工会,和我一样负责宣传。我和小储的交往完全是因为我们俩还有一些共同语言。不管怎么说幼师也还算和艺术有些缘分的,小储学过唱歌,跳舞,会弹两曲钢琴,也识得五线谱。在琐碎平凡的日子里,我们俩很快便成了知音。那些日子,每天下班后,我都把她带到我们家,我的那间宿舍兼画室里,让她看我那些习作。我敢说,这是小储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真正美术作品。惊得她一双小眼,眼泪汪汪,一双小手在胸前扭来扭去。她一遍遍感动地说:呀,真好。

小储愈惊奇我愈苦闷,想一想在大学时,我曾经有过的为艺术而献身的梦想,到现在仍令我灵魂颤栗不安。小储停留在我画的一幅人体面前,起初她的目光里有几分羞涩,但很快就被油画中女人体那圣洁般的仙境感染了,使她留连忘返。她再一次张圆嘴巴说:呀,真好。

我却凶恶地说:好什么,可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一个画家不画人体还算什么画家。

那几日,小储她想方设法来安慰我独孤的灵魂。也就是那些日子,我和小储的关系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接吻,拥抱自不必说,在一个雨夜,她留宿在我的寝室里。在床上我冲动地褪去她所有的衣服,于是我看见了她美丽洁白的胴体。我以前在美院的人体课上曾无数次地见过人体,可从来没有这么仔细亲切触摸过,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模特的身体和小储的身体完全是两码事。我浑身颤栗着拥抱这具圣洁的身体,嘴里一遍遍地说你真美。

我发现小储同样和我一样颤栗不安,她像猫一样在我怀里吟唤着。那一个雨夜,我整个身心都被一种崇高的情绪笼罩着,结果我什么也没有做,就那么纯洁地拥抱着她。一个伟大的计划在我脑海里悄然产生。第二天,当我们穿好衣服面对面站在一起时,我对她说出了我的计划。以后你给我当人体模特好么?在这之前,我曾无数次地给她讲述过人体在油画中的重要性。那天,她像猫一样地顺从了我的意志。

刚开始,每天一下班,我们就双双地来到我那间卧室兼画室的房间里,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我在她的对面支好画板,开始了我激动人心的创作。那一时刻,我被一种崭新的激情所征服,看着她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我想,美是不能被破坏的。我要用我的画笔再创一个生命,还世界一份美丽。

那些日子我们被一种事业感折磨得躁动不安。刚开始,我们还能熬到下班时刻,到后来我们抑制不住,到办公室打个照面便匆匆地来到我那间小屋里,迫不及待地开始我们的创作。我在创作她的同时,她也在创造我,让我一个凡胎俗子,净化成一个能消除邪念的圣人。

纸里包不住火,我们的事情终于败露了。最早发现我们的是我父母,刚开始,他们以为我和小储在循规蹈矩地谈恋爱。我母亲乐得合不拢嘴,慈眉善目地冲我说我们家小三子有出息了,能把一个漂亮的闺女骗到屋里不出来。后来由于我们的频繁专一终于露出了马脚。那一天,我母亲好心好意地给我和小储来送瓜,她敲门,我听出是母亲叫门,我想把瓜接过来就让她走,没想到,开了门,母亲非要看一眼小储不可。匆忙之中,我只把一件床单盖在了小储的身上,她脱下的内衣内裤散乱地扔在床头。我母亲一进来就傻了,她看一眼床上的小储再看一眼我画布上的小储再看一眼我,“当啷”一声扔掉手里托西瓜的盘子,惊呼一声,天哪——便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