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第二天早晨,彩凤红肿着眼睛,把四个孩子聚集到了一起。她看了眼孩子,又看了眼杨铁汉,突然对孩子们说:你们都跪下。

孩子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她走到抗生身边,踢了一下抗生的小腿,抗生腿一软,就跪下了。军军最小,也是最听话的孩子,见抗生跪下了,也学着抗生的样子跪了下来。接着是盼妮和盼春。不只是孩子们不解,一边的杨铁汉也疑惑地望着彩凤。

彩凤指着杨铁汉,冲孩子们说:你们都记好了,以后他就是你们的爹,我就是你们的娘。

孩子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彩凤。

彩凤红着眼睛,苍白着面孔问:你们都听清了?

孩子们点点头。

彩凤这时又说:那你们现在就叫一声。

孩子们高高低低地喊了声“爹——”

彩凤似乎很不满意,冲孩子们说:大声点儿。

孩子们这次齐心协力喊了起来。

彩凤终于长嘘了口气。

抗生这时就流起了眼泪,几个孩子都站起来了,他仍跪在那里,抬起着,仰着一张泪脸说:俺有爹,俺爹叫魏大河。

彩凤挥起手,结结实实地打了抗生一巴掌,哽着声音说:让你叫你就叫。

在抗生的记忆里,母亲这是第一次打他,他白着一张脸,惊恐不安地望着母亲。

杨铁汉走过去,把抗生抱起来:你这是干吗?孩子说的没错。

彩凤背过身去,抹起了眼泪。另外三个孩子看着彩凤,又看看杨铁汉,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这以后,日子似乎变得稳定了许多,杂货铺的生意却越来越不好,有时一天也不见一个买主,彩凤就搬了凳子坐在门前,一边看着玩耍的孩子,一边热情地招揽着生意。这时,一个伪军摇晃着身子走过来,彩凤忙堆起笑脸,招呼着:老总,想买点儿什么?

伪军不看彩凤,径直走进杂货铺,拖长了声音说:买烟——

彩凤忙把一包烟放在伪军面前,伪军伸手把烟抓了,转身就往外走。

彩凤追出去赔着小心:老总,你们还没给钱呢。

伪军就横着眼睛把彩凤看了,大着声音说:记账。

说着,横着身子走出了杂货铺。

彩凤知道,这是又碰到无赖了。她眼看着伪军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杂货铺,却又无可奈何。刚才的一切被四个孩子看到了,孩子们也感受到了目前生活的拮据,以前的饭桌上还能见到粮食,现在,星星点点的粮食只能和菜熬在一起喝了。

孩子们看到菜粥时,上桌前的勃勃兴致就冷了下来,埋头喝着碗里的菜粥。彩凤这时就叹口气,柔声说:等有人买咱家东西了,妈就给你们买米去。

孩子们从不会抱怨什么。第二天,几个孩子就不在门口疯跑了,而是不停地向路人招揽着生意,他们争先恐后地说:叔叔,大爷,去店里买点儿东西吧。

那些叔叔、大爷瞟一眼杂货铺,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的口袋,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孩子们就很失望。一会儿,看见又有人走过来,他们就又满怀希望地喊下去:大娘、大婶,进来看看吧。

大娘、大婶脚都不带停地绕道走了过去。

孩子们一次次喊着,一次次无果而终。

这时,终于有两个伪军走进了杂货铺,孩子们顿时又有了希望。结果,他们发现那个伪军烟拿了,却并没有给钱。

盼春毫不迟疑地就扯住了伪军的一只胳膊,嚷嚷着:你还没给钱呢,把烟还给我们。

伪军已经把烟叼在了嘴上,他看见盼春,刚开始还觉得可笑,但看到盼春不依不饶的样子,就挥起了胳膊,一下子把盼春甩倒了地上。

盼妮、抗生和军军也冲了过去,这个抱腿,那个扯衣服,团团地把伪军围住了,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喊:给钱,给钱!

伪军一下子恼火了,三下两下把几个孩子推倒在地上,扬长而去。

孩子们跌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着:你还没给烟钱哪。

彩凤奔过去,把孩子们扶起来,给这个擦擦眼泪,给那个拍拍身上的土,安慰着孩子:别哭,他们不给钱,还有给钱的呢。等有了钱,妈就给你们买米去。

杨铁汉为了糊口,也不能只是磨刀了。日本人占领这里后,不仅百姓们的生计受到影响,就连小鬼子出城扫荡,也抢不来什么东西了。最初,日本人还能从老百姓的家里抢来粮食,或从乡下抓回一两头猪羊,现在,老百姓自己都饿得只剩下一张皮了,哪里还有东西给他们抢呢。于是,城里的鬼子们也开始为生计发愁。城里已经没有人大张旗鼓地做米面生意,只在私底下偷偷地做些交易。老葛没有牺牲前,杨铁汉经常能在老葛那里拿到一些活动经费,生活倒也能过得下去。现在,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一切就变得困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