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第3/4页)

当天晚上,军军就发烧了。发烧让军军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军军一直在昏睡着。杨铁汉第一次见军军生病,他搓着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手,一遍遍地去摸军军的额头。额头很烫,让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军军传递给他的热度。他想到了去药房买药,在城里他只认识老葛那家药房,但老葛有过交代,没有紧急情况,让他不要轻易去药房。

他不停地喊着军军的名字,军军却一直昏睡不醒,这时他就想到了彩凤。他披上衣服,急三火四地向振兴杂货铺奔去。

夜已经深了,杂货铺早就打烊了。他在门口犹豫了半晌,还是敲响了大门。刚开始,里面并没有动静,半晌,里面传出彩凤的声音:谁呀?

他扒住门板的缝隙,轻声地说:彩凤,我是铁汉。

又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彩凤把身子从门缝里挤出来,惊讶地看着他:这么晚了,有事儿?

军军发烧了,一直在睡,我想买点儿糖,让他喝口糖水。

彩凤的表情就有些急:孩子病了,喝糖水有什么用?

他有些委屈地说:军军爱吃糖,我想让他快点儿醒过来。

彩凤叹了口气:你把孩子抱过来吧,我这里有药,可别把孩子烧坏了。

无路可走的杨铁汉一头又扎进黑暗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军军有个啥好歹。军军是烈士的孩子,以后还要被送到延安去,如果军军在他手里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去向组织交代?

当他把军军抱到彩凤面前时,彩凤已经烧好了开水,她摸了摸军军的头:孩子是受凉了。

接着,取出一包粉末倒在碗里,冲了些热水,一点点地喂军军喝了下去。

吃了药的军军,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平稳了,但仍在昏睡着。

彩凤看一眼昏睡的军军:这孩子一定是被激着了。

他搓着手,点点头:军军是下午被雨淋着了。

他说话的表情很是自责。

你这个当爹的也太粗心了,怎么能让孩子淋着雨呢?这么大的孩子,最容易发烧了。

当彩凤说这话时,他的头更深地低了下去,脸也有些红。在彩凤的眼里,军军无疑就是他的孩子。他不想辩白什么,也无法辩白,他站起身,感激地看了眼彩凤,说:谢谢了。

说完,伸手去抱躺在床上的军军。彩凤一把推开他的手:别折腾了,让孩子就在这儿睡吧。明天早晨起来,我再喂他吃一次药。

他没说什么,转身挤出杂货铺的大门。

那天晚上,他回到布衣巷十八号之后,一夜也没有睡踏实,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的战友魏大河。大河牺牲时连眼睛都没有闭上,是他让大河闭上了眼。他对大河许下的承诺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大河,你放心,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有我一口干的,就决不让他们喝稀的。

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承诺,可现在,他又为彩凤母子做了什么?他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烧,他恨不能揪着头发,扇自己两个耳光。后来,他迷糊着睡去了,似乎做了个梦,梦见大河就站在他的面前,一声声地质问他:兄弟,我托付给你的事,办好了吗?他无言以对,呜呜地哭着,一边哭一边说:兄弟,我对不住你。

后来,他就醒了,天也已经亮了。这时,他就想到了军军,便急三火四地走进了振兴杂货铺。

彩凤看见他没说什么,只看了他一眼,他小声地问:军军咋样了?

彩凤冲里屋摆了摆头,他走进去,见军军已经醒了,正在和抗生玩儿呢。退了烧的军军还显得很弱,他把手伸向军军的额头试了试,这才放下心来。军军懂事地看着他说:爸,我吃药了,也喝糖水了。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杨铁汉站在彩凤面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嗫嚅着:彩凤,谢谢你啊。

彩凤头也没抬地指责起来:你们这些男人呀,就不该带孩子。孩子就是没啥,也会让你们带出毛病来。

他不好意思地说:真是麻烦你了,我这就带军军走。

说完,就要去里屋抱军军。

回来。彩凤喊道。

孩子的烧刚退,你这是要把他往哪儿带呀?弄不好又得烧起来,你没见他和抗生正玩得好好的。

他不知如何是好地立在那里。

彩凤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这里不用你管了,军军有我呢。

他站在那儿呆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他走在街上,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彩凤和魏大河。他知道,自己要想为彩凤和抗生做点什么,他就要说实话,把大河牺牲的消息告诉彩凤。想到昨晚的梦境,忧伤和歉疚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那一天,他迷迷糊糊,不知自己是如何过来的,满脑子里都是大河的身影。那个空弹壳还在他的身上,没人的时候,他会拿出那枚空弹壳,取出里面的纸条,那是大河留给他的。上面除了写着家庭住址和彩凤母子的名字,还写着一句话:李彩凤和魏抗生是魏大河的亲人,也是杨铁汉的亲人。最底下一行,写着魏大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