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杨铁汉从此开始了他的地下工作。他的上线老葛无疑是他的直接领导,这期间,他还有了自己的下线小邓。

小邓是在一天的清早敲开了布衣巷十八号的大门。在这之前,老葛曾有过交代,说有人会来找他,并告诉了接头暗号。

你找谁?杨铁汉看着来人。

老家有人病了,要买点白果做药引子。

我这儿有,要多少?

二两三钱就够了。

暗号接上了,杨铁汉就拉着小邓的手走进了屋里。眼前站着的就是自己的同志,他努力要看清对方自己是否熟悉,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的同志一定是熟悉的。他努力地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小邓就笑一笑说:白果树同志,咱们没有见过面。

说完,递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小邓的联系地址。

小邓很快就站起身说:白果树同志,以后我就是你的下线,有事你随时联系我。

说完,又冲杨铁汉笑了笑,转身就走了。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告别的话。

地下工作者的纪律是,杨铁汉只对自己的上线和下线负责,上线和下线决不会直接接头,也互不认识对方。地下网络就像一只链条,中间这一环只对挂着上一环和下一环。老葛认识他,小邓也认识他,至于老葛的上线和小邓的下线,那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地下工作的纪律,使他不可能多问,即便是问了,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这是铁的纪律,既是为自己的同志负责,也是为了地下工作的顺利进行负责。就连老葛和小邓的称呼,也肯定不是他们的真实姓名,而只是个代号。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务。

老葛交代给他的第二项任务就是查清城内鬼子和伪军的布防情况,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他背上磨刀的家伙,在鬼子的兵营和伪军兵营的门外,一遍遍地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

鬼子兵营的门口,有三两个卫兵电线杆子似的戳在那里,还不停地有鬼子的游动哨,在营区走来走去。鬼子的巡逻摩托车还有满载着鬼子兵的卡车,一趟又一趟,很是热闹地在兵营进进出出着。

杨铁汉扯着嗓子冲鬼子兵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

他的喊声引来了两个鬼子兵的注意,两个人嘀咕了几句,就有一个鬼子兵走了过去。

八嘎——

鬼子兵的刺刀就顶在了杨铁汉的胸前。杨铁汉看见鬼子兵的刺刀和面前的鬼子,心里就有了几分激动。在县大队的时候,他们差不多三天两头地就会和鬼子打上一仗,鬼子兵的神态和刺刀,已经让他见怪不怪了。

杨铁汉抬起头,望着鬼子,笑了笑,心想:要是在战场上,只一个虎步,再一个背跨,老子就能把你个小鬼子撂倒。想起和鬼子拼刺刀,他就有些兴奋。

鬼子又喊了一声:八嘎——

这一声喊让他清醒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县大队的杨铁汉了,而是地下联络员白果树。他眼前的工作就是摸清敌人的情况,然后通过下线小邓传递出去。他清醒过后,就冲鬼子咧嘴笑笑:老总,磨刀吗?

鬼子的刺刀顶在他的胸前,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鬼子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把刺刀又往前抵了抵,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八嘎——

他从容不迫地背起磨刀的家伙什儿,打着手里的铁钗儿,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

他一边喊着,一边离开了兵营。

很快,他又转悠到了伪军兵营的大门外。伪军这里就显得松散许多,三两个伪军立在门口,其中的两个在对火吸烟,另一个正冲着太阳打喷嚏,酝酿了半天,却没有打出来。最后,终于捉着自己的耳朵,才把喷嚏响亮地打了出来,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杨铁汉冲着门口的伪军吆喝起来:磨剪子嘞,戗菜刀——

几个伪军闲着无事,听见动静朝这里张望起来。

一个伪军晃着膀子朝杨铁汉走过来。他立在杨铁汉的面前,一只脚踩在杨铁汉磨刀用的小凳上,一边把身后的枪拿到了眼前,“咣当”一声,上了刺刀。伪军就用刺刀在杨铁汉的眼前比画着说:这个你磨吗?

杨铁汉把目光从刺刀移到伪军的脸上,为难地挤出一丝笑:老总,您别开玩笑,俺这小手艺可经不起这个。

伪军就露出了嘴里的黄板牙,从兜里抠出一支纸烟,点上,猛吸了几口,这才骂骂咧咧地说:妈了个巴子,昨天出城和八路军县大队打了一仗,老子差点儿就回不来了,有颗子弹就贴着老子头皮飞过去了,没打着我,倒把我身后的刘三给撂倒了。我这是命大,得除除晦气,你今天非得给我磨磨不可。

杨铁汉知道,今天算是遇到横的了。他看到伪军伸到面前的刺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赔着笑脸央求道:这位老总,俺是磨剪子和菜刀的,您这活咱不会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