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赵小军

儿子刘鹏举和女朋友来到北京,刘跃进马上无家可归。刘跃进领着儿子和他的女朋友麦当娜从火车站去建筑工地,父子俩又吵了一路。儿子刘鹏举追问刘跃进到底有没有六万块钱,刘跃进一时解释不清,只好说:

“有是有,现在还不能花。”

刘鹏举:

“既然有,为啥不能花?”

刘跃进:

“银行,存的是定期;马上取,会吃大亏。”

这话刘跃进在电话里说过一百遍了,刘鹏举开始怀疑这话的真假。接着刘跃进又怪刘鹏举,这时不怪儿子不打招呼,就投奔了他妈和那个卖假酒的,而是怪他既然去了,就不能便宜那对狗男女,就该趁机多搂他们的钱;怎么仨月下来,还两手空空?这不是白叛变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儿子也急了:

“你要这么说,你不给我寄钱,就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往人家那逼,让我去搂人家的钱。你这么做对吗?”

刘跃进有些气馁: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突然想起什么:

“我倒发现,我跟你妈这事,你倒钻了不少空子。”

突然又跟那个卖假酒的急了:

“过去是个卖假酒的,现在竟成真的了?就这么瞒天过海蒙过去了?还有人管没有?”

这样吵了一路,待刘跃进把他们领到建筑工地,领到食堂自己小屋前,开门,拎着行李进屋,两人不吵了。因刘鹏举和麦当娜看到屋里的陈设,地上的坛坛罐罐,一脸失望。住着这样地方的人,哪里会有六万块钱呢?儿子嘟囔:

“几十年了,就会说瞎话。”

刘跃进有些气馁,没有还嘴。接着开始发愁仨人怎么住。刘跃进还没想清楚,儿子刘鹏举没好气地问:

“爸,我们俩住这儿,你住哪儿?”

刘跃进一愣,没想到刚刚见面,儿子就反客为主。这本是刘跃进的住处,儿子却问他去住哪里,分明是要把他赶出来;另一个让刘跃进生气的地方,把刘跃进赶走,说他俩住这儿,分明是住在一起;这哪里是搞对象,分明是胡搞。刘跃进刚想发火,儿子的女朋友麦当娜说:

“叔,您这里不方便,要不我们去住旅社吧。”

虽然让了刘跃进一步,意思也是,俩人要住一起。看来住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刘跃进就是想管,也来不及了。大半夜了,吵也吵累了,刘跃进黑着脸:

“你们住你们的,北京我可去的地方,能挑出十个。”

待刘跃进刚出门,儿子“啪”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刘跃进扭身,屋里的灯还没关,儿子就一把抱住了他的女朋友麦当娜;窗帘上,映出俩人厮缠在一起的身影,接着俩人倒在了床上;接着灯灭了;一阵窸窸窣窣,接着传出两人的大呼小叫。刘跃进愣在那里。愣在那里不是要听儿子的墙根,而是刘跃进想起自己十九年前,跟前妻黄晓庆刚结婚时,瘾头也是这么大。不是感慨自己老了,而是觉得一切都恍若隔世。

待刘跃进离开食堂,又觉得自己无处可去。睡觉的地方不是不好找,单说工地,工棚里睡着几百号人,哪里挤不出一个铺位?但刘跃进不愿去工棚。不愿去工棚不是嫌那里脏,而是跟这些人说不到一块儿。过去能说一块儿,现在说不到一块儿。没事扯淡行,满腹心事,找他们不合适。这些人还爱打听闲事,遇事爱问个底儿掉;说着说着,话又下路了;把一件事说成另一件事,把一件事说成第三件事,或把三件事又说成一件事;工棚去不得。但刘跃进今天遭遇这么多事,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不说,肚子就爆炸了;与工棚的人说不得,有一个人却想对她说,就是“曼丽发廊”的马曼丽。但现在夜里三点多了,估计马曼丽早睡了,这时去叫门,又怕马曼丽跟他急。但脚下不知不觉,穿过胡同,又走向“曼丽发廊”。远远望见“曼丽发廊”,一阵惊喜,原以为发廊早打烊了,没想到里面还亮着灯。刘跃进加快步子,来到发廊。待到发廊,又吃了一惊,发廊的门虽关着,但能听出里边正在吵架。趴到窗户上往里看,戏还是老戏,马曼丽的前夫赵小军,正在发廊跟马曼丽撕巴。发廊小工杨玉环早下班了,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刘跃进以为赵小军又来要账,要马曼丽弟弟欠他的三万块钱,双方发生争执,又打了起来;谁知这回不是要账,赵小军喝大了,红头涨脸,脚下有些拌蒜,正抱着马曼丽往里间拖:

“一回,就一回。”

原来想与马曼丽成就好事。这事比要账更严重了。赵小军虽然喝醉了,但劲头仍比马曼丽大;或者说,正是因为喝醉了,劲头比平日还大;马曼丽被他抱住,脚已离地,腿像小鸡一样踢蹬;无抓挠处,便用手把着里间的门框,撅着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