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绝杀(第2/8页)

周欣首先打破沉默,重复了告别的理由:“谷子受伤了,不能再和你们一起长途开车回去,我陪他先走。你今天晚上一定睡好,路上开车,安全第一。”

高纯点点头,说:“昨天你一直陪着谷子,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声谢谢。”

周欣说:“谢什么?”

高纯说:“谢你救命之恩。”

周欣沉默了一下,说:“我也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声谢谢,自从认识你以后,你帮了我很多忙。我知道你对我好,我都知道……可我不能对不起谷子。这些天我想来想去,你给我的那么多帮助,我只有找其他方法再回报你了。”

高纯也沉默了一下,说:“噢,你误会了,我帮你做的都是小事,而且我能认识你本来是因为……啊,你误会了。”

周欣笑笑,说:“我知道我这样拒绝你伤你自尊心了,漂亮男人的自尊心与生俱来。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你对我好,我心领了,我会报答你的。”

小侯搀着谷子走过来了,两人中止了交谈,小侯说走吧,再不进去就晚了。周欣点头说好吧。

他们朝登机的入口走去,小侯朝他们挥手告别。周欣回头向高纯投来最后一瞥,高纯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没有表情。

这天中午,那位赵姓青年的父亲又来了,在外屋与老太激烈交涉。老头儿仍然病着,委顿地坐在里屋的床边。金葵坐在过道门口独自编筐,用心倾听着外屋的交谈。

外屋的声音不甚清楚,断续听出在谈钱的问题。赵家是找老太太算账来了,算得不仅仅是他们给老太太的辛苦费,还算了他们为金葵请医生雇驴车买药买吃的买营养品等等费用,还有付给他们村长的感谢费,诸如此类,一笔笔算出来都不是小数目。赵家父亲理直气壮,问罪之声声声入耳,老太理屈气短,辩解之辞萦萦回回。好一会儿前屋安静下来了,双方像是不欢而散。又隔了一会儿,老太才蹒跚进了里屋。

金葵看她,她回避了目光,独自走进灶间去了。

黄昏之前,老太独自出门,不知去了哪里,晚饭时也没有回来。金葵热了剩饭,照顾老头吃完睡下,自己照例在床上劈腿下腰,尝试恢复状态。她的脚腕还是肿的,稍不小心触及痛处,痛得格外钻心。

这一夜金葵睡得很香,毕竟老太与赵家的纠纷,并无她的责任。她看病吃药是赵家自愿,之前她又不曾承诺半分。黎明前天最黑的时候她被激烈的敲门声吓醒,跛脚下床打开木门,看见老太站在门口。这里晚上常常停电,老太手中端着一盏油灯,把苍老的脸孔照得恐怖吓人。

老太声音磕巴,有些气喘:“你,你快穿衣服走吧,赵家人待会儿就要来啦,他们要你还钱,你不还钱,不还钱他们就要把你带到他们那去,你快走吧。”

金葵睡眼惺忪:“凭什么让我还钱?”但被老太太不由分辩地打断:“坡下村也是个穷村子,人很野啊。他们在你身上花了那么些钱,不找你要找谁,找我我又没钱,他们知道的。”

金葵说:“我我我也没钱呀……”

老太太再次打断她:“没钱他们就要你的人,你愿意去我就不管你啦啊,你去了是还钱是讲理你自己看!”

金葵怔了半天,这才完全醒了,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回去,手忙脚乱地穿裤穿衣。老太太在门口消失了片刻复又出现,将手里的一卷零散银钱塞给金葵,然后推着金葵出了前门,指点着方向,放她朝村口的黑夜踉跄而去。

月黑风高,路静人绝,一阵狗吠将金葵送出村外,她在黑不见底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早已辨不清脚上的伤处是否疼痛。风迎面吹来,把她脸上的两行泪珠,打得飘零破碎。

天亮了。

画家的车队从山海关启程,凯旋而归。

仍然是高纯打头,所不同的是,他的身侧没有了周欣。画家们个个有说有笑,唯有高纯和来时一样,闷闷不乐,少言寡语。

太阳升起来了,金葵灰头土脸,在一条土路上艰难跛行,回首张望,后无追兵。晨雾散去的旷野里,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太阳升上去了,阳光在树匝中闪闪烁烁,画家的车队沿着宽阔的林阴路疾驰猛进,高纯放下遮阳板,脸上的光影依然暗暗明明。

太阳照亮大地的时候,金葵终于搭上了一辆拖拉机,土路的尽头遥遥在即。她把老太塞给她的散钱数了又数,弄清她拥有两百多元宝贵的盘缠。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这些钱足以让她回到北京!

是的,她要回去的地方,不是云朗,而是北京。

夕阳西斜的时候,画家的车队接近了北京,老酸小侯都睡得七歪八扭,只有高纯把握着车子的方向,面容严肃,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