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4页)

三百元不算多,但至少可以让他安静两天。如果说他骗郁文涣的钱还多少有些报复心态的话——是他把他带上欧阳兰兰的贼船的——那么后来他借卢林东的钱,借同学的钱,借一切可以借钱给他的人的钱,十块二十块都借的时候,已经完全是一种无法控制的堕落了。

给父母去了好几封要钱的信,一直未见反应。邮路的漫长使他知道父母的接济不仅杯水车薪,而且远水不解近渴。而向人借钱也只能一而再,无法再而三。尽管他撒谎的本领越来越大,但能借到的钱却越来越少。没多久他在班里的名声就开始变臭。一个活跃、聪明、正派,而且漂亮的人突然变得如此轻贱,如此讨厌,几乎令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个别的老师见怪不怪,他们议论说:还不是因为那个处分,学生中过去就有过这种人,一点都不能正确对待逆境,稍有挫折便一蹶不振。肖童只不过表现得更为极端罢了。

而肖童早已顾不上周围的舆论。他又去过几次中关村,不知不觉中,竟认识了好几个毒贩,买粉子的经验和路数越来越熟了,也知道了许多吸毒圈子里的规矩和故事。他渐渐也和大多数吸毒者一样,不上这儿来买粉了,他手里也有了几个毒贩的BP机号码,有钱的时候就呼他们。

他还知道了许多搞钱的办法,无外乎偷、抢、骗和投机倒把。他不得不总是刻骨铭心地提醒自己,千万别去犯罪,千万别去找欧阳兰兰,他想这是他最后的骨气。他之所以能够这样警戒自己并且咬牙坚持住,就是因为心里还有一个他暗恋着的庆春。尽管随着自己的堕落他日益看清这个梦想离他越来越远,但仍然想死死抓住这个心里唯一美丽的留念。

他想着庆春的生日快到了,他答应过要请她吃饭。他想无论如何要把这个钱留出来。最令他惊喜的是,在和一个毒贩闲聊的时候,他突然找到了一个挣钱的机会。他以前一直不知道这年头竟还可以找到地方去卖血。

星期五他请假去了在崇文区的一个输血站,恰有几个单位正在这里进行义务献血,门里门外因此都很拥挤。他按照打听来的方法坐在椅子上等待,不一会儿就过来一个烫着头发的中年妇女,问他要不要填表。他说要,便马上拿到了一张献血体检表。那女的神神秘秘把他拉到门口。门口的路边上,还站着几个正在填表的人,有男有女,衣着简陋,面相或臃肿或枯瘦,年龄大都在三四十岁之间。那烫发的女人教他们如何填表,如何搪塞医生的询问,并且一一看了他们的身份证。其中有一位连临时户口外来居民常住证都没有的妇女被她收回表格赶离了这一群。她看了肖童的身份证,打量这小伙子眉清目秀,不无疑惑地问:“你上学呢,还是工作了,真是缺钱花呀?”肖童说我待业呢,上有父母有病下岗,下有小妹妹还上小学。他此时已把撒谎练得非常熟练顺嘴。

烫发女人同情地咂嘴,大慈大悲地帮他填好表格。在工作单位一栏里填的是一个什么丽华莲大酒楼。然后就带他们一行人进去,先体检,后抽血,每人抽了六百CC鲜血。然后他们出来,都站在街角等那烫发的女人过来发钱。

那女人在里边和什么人交割完了,就出来发钱,和血的数量一样,每人也是六百,当面点清。轮到肖童,她没有给,说你先靠边呆会儿再说。等钱都发完,卖血者四散而去,那女人才把肖童的钱拿出来。她给了肖童一千,并且留下了一个呼机的号码。

她说:“小伙子,我看你面善,又是头回卖,家里情况真是难为你了。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大姐,大姐能帮的一定责无旁贷。”

他问:“你是丽华莲大酒楼的经理吗?”

烫发女人说:“你真是头回来?我可不是他们丽华莲大酒楼的。他们酒楼分配了献血指标可没人报名献。一个人给一千八都没人献。我是帮他们承包献血任务的,我找的人一人只要他们酒楼出一千五。我够仁义的吧。他们酒楼愿意,你们也愿意,我就是挣点儿来回组织的辛苦钱。”

烫发女人又要去了肖童BP机的号码,说以后有这类任务还可以找他。

那女人向肖童递着媚眼,叫了一辆“面的”走了。肖童站在路边的风里,手里攥着这一千块卖血的钱。他第一件事就是用输血站附近的公用电话呼叫了一个熟悉的毒贩,约了地方跟他要了五百块钱的白粉。另外五百块钱他揣在怀里,他想得留着请庆春吃生日饭和给她买礼品。

在后来的一个星期之内他很走运,又连着得到三次卖血的机会。只是第三次去卖的时候,他胳膊上还带着一时来不及消退的发青的针眼,让采血站的医生看出来了,把他盘问了一顿赶了出去,但烫发女人还是给了他五百块钱。说小伙子你对自己也别太狠了,你去搞点硫酸亚铁和肝铁片吃吃,等养些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