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之妻(第7/11页)
“可不是嘛。”她只好附和了一句。
但说过这话她就没词了,为了不至于冷场,杜蓓就去逗朋友的女儿。现在,那女孩正含着手指偎在引弟的身上,并且蹭来蹭去的。女孩没看她,也没看引弟,而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而那做父亲的,似乎承受不了女儿的目光,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厨房。女孩紧跟在后面,也跑进了厨房,并且用脚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女孩子的心事,永远是个谜。可那是个什么谜呢?她猜不透。她又想起了刚见面时,女孩那充满敌意的目光。现在,这女孩似乎有要事和父亲谈,不想让外人听见。现在客厅里只剩下了杜蓓、儿子和引弟。这应该是谈话的最佳时机。杜蓓正想着怎样开口说话,厨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先是嘤嘤哭泣,像蚊子叫似的,接着变成了抽泣,就像雨中蟋蟀的鸣叫。
“你看这孩子。”引弟说着,就朝厨房走去。可以听出来,是女孩堵着门,不让父亲开门。可是,当父亲把门打开的时候,女孩却又一下子扑了过来,像吃奶的孩子似的,直往引弟怀里拱,拱得引弟一直退到电视机跟前。后来,引弟弯下腰,咬着女孩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女孩立即仰着脸说:
“大人要说话算话,不能骗人。”
“当然算话。”引弟说。
“谁骗人谁是小狗。”女孩说着,泪又流了下来。
“我要小狗,我要小狗。”儿子边喊边蹦。她对儿子说,楼下有人,不能乱蹦,但儿子却不吃她这一套,蹦得更高,喊得更响。她实在忍不住了,便蜷起手指朝他的脑袋敲了一下。她敲得有点重了,她自己的手都微微有些发麻。儿子终于捂着脑袋放声大哭了起来。她推着儿子的后脑勺,要把他送到门外去。在家里的时候,他就最怕这个,漆黑的门洞总是能让他的哭声戛然而止。但此刻,他却迅速地挣脱了她的手,藏到了女孩的身后。当女孩被他逗笑的时候,他自己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看孩子可真是一门学问。”杜蓓说。
“他跟他哥哥小时候一样顽皮,男孩都这样,大了就懂事了。”
“还是你有办法,我看你只说了一句,孩子就不哭了。”杜蓓说完,还没等引弟回答,就把那女孩拉到身边,问阿姨刚才给她说了什么。女孩双手合在胸前,像是祈祷,泪眼中满是喜悦,说:“阿姨说了,不会丢下我的,要带我到上海去。那里的生煎馒头最好吃。”
女孩再次向厨房跑去,她要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父亲。这次,那丫头还没有敲门,门就开了,做父亲的端着盘子站在门口。女儿就拉住父亲的裤子,呱呱地说个不停。杜蓓还看见女孩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只镂刻着圣母像的发夹,把它献给了引弟,还要引弟阿姨戴上给她瞧瞧。现在就戴。
那一桌子菜其实早就做好了。杜蓓想起下午见到朋友时,朋友腰间就裹着围裙,像个大厨。她明白了,这是在给引弟送行。她再次从朋友的眼神中,看出了爱意,对引弟的爱意。这是杜蓓的意外收获。她又想起了那个美好的结局:朋友和引弟配成了一对。从此刻开始,她在心底里已经把引弟看成了朋友之妻。她甚至想到,届时,她和丈夫一定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当初,朋友不是送给他们一瓶波尔多吗,作为礼尚往来,她可以送给这对新婚夫妇一瓶路易十三。那是她从国外带回来的,本来是想放在结婚纪念日和丈夫对饮的。
“你一点都没变。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她主动对引弟说。
“老了,头发都白了。”引弟说。
“老什么老?不老。晚走一天,去染染头发,保管你年轻十岁,跟少妇似的。”朋友一边给她们斟酒,一边说。
“现在去染还来得及。你坐的是哪一次车?别担心误点,我开车去送你。”杜蓓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说。所以话一出口,她便暗暗吃惊,好像自己主动放弃了上海之行。她随之想到,引弟到上海去,一是看望儿子,二是要把这事告诉前夫和儿子,让他们别再为她操心。或许过上一会儿,朋友就会向她宣布他们的婚事,并要求得到她的祝福。果真如此,我这次不去上海又能有什么损失呢?连一根毛的损失都没有。退一万步说,即便引弟和丈夫再睡上一次,又能怎么样呢?说穿了,一次性爱,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摩擦,几分钟的呻吟,而且可以肯定那是最后一次了。她想,按理说,眼前的这位陷入了爱情的朋友应该比我更在乎。现在人家不在乎,我又何必斤斤计较呢?杜蓓越想越大度。为朋友斟酒的时候,她瞥见了自己指甲上的蔻丹,立即觉得它有点刺眼。是的,她为自己临出门时又是化妆又是借车的举动,感到幼稚、羞愧。所以,她紧接着又说道:“那车不是我的。我是听说你来了汉州,特意借了一辆车。我想天气不好,你赶火车的时候,刚好用得上。”这么说着,她突然想起来,她开车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有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