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页)

“妈,阿姝的女儿小姝都出好几次差错了,我看阿姝也实在难为,不要说照顾女儿,连自己改造都吃不消了,想到老地主以前也给过我和家里不少好处,你是不是帮忙看管看管?”

水秀只管自己手上的事,没有看他也不搭理他。

“求你哩,妈。你表个态呀。”

“她跟你啥关系,有人说是你的女儿,是不是?”

水秀想问清亲疏。

“没啥关系,主要是老地主的旧情。”

早晨,天宝妈就到官寨把小姝接了过来,阿姝跟在后面,一个劲地说道谢的话。

不料,巧珍却堵在路上。

地宝看见小姝以后,就雀跃着跑上去,小姝反倒往妈妈身后躲,地宝跟着她转。病过的地宝还显得虚弱,但小姝的出现让他心里很甜很舒服。

“地宝,不准跟这小妖怪耍。”巧珍厉声呵斥。

地宝不听,依然追着小姝。

“妈,这么大的事,你也不问问我。”

“我以为天宝跟你说好了,再说老地主以前对我们家有恩,知恩图报。”

这句话反倒把巧珍惹怒了:“有恩,有屁的恩,还没有把我们的骨油榨干吗?”

阿姝听不下去了,她理解巧珍,同情巧珍,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她也不还嘴,慢慢将小姝抱起,走了。

地宝看见小姝走了,躺在地上打滚,哭闹着要小姝,要妹妹。奶奶去抱他,妈妈去拉他,他就是不听,哭着哭着就昏过去了,吓坏了奶奶和妈妈。巧珍叫,水秀叫,才把他的魂叫回来,但只出气不说话,样子十分吓人,巧珍不得不和水秀背起地宝往桃花寨跑。

地宝喃喃地在巧珍背上说:我要妹妹,我要妹妹。声音越来越大,快到桃花寨时赶上了阿姝,水秀让地宝看小姝,地宝奇迹般地挣脱奶奶的怀抱,扑向小姝,什么病都没有了。

有了妹妹,地宝的心一下就活蹦乱跳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可亲可爱了。以前,水秀走哪里地宝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到哪里,扯猪草时跟着,扫木叶子时也跟着,如今,他不跟了,有时拉着妹妹去抓金龟子,逮蝴蝶,有时又背着妹妹去地里跟水秀做事。甚至到了晚上不许阿姝把妹妹接走,不让奶奶把妹妹抱走,妹妹已成为他心里的唯一。

阿姝轻松了许多,但也愧疚了许多。每天收工以后,她都必须和天宝、巧珍走在同一条路上,去接女儿。她不能跟天宝两口子走在一起,要么走在他们前面,要么落在他们的后面,无论走在前面还是后面心里都很空落,不是滋味,过惯了好日子的人突然落入贫困之中,享受惯了浮华沸腾场面的人突然就形单影只,性欲如火的女人突然就失去男人的抚慰和性爱,这日子的难过,这心灵的伤痛谁知呀。

小姝越来越离不开地宝了,阿姝也越来越丢不下小姝了,她是必须天天接她回来的,哪怕地宝哭地宝闹,她的唯一慰藉,唯一寄托都在小姝这里了。但有时看见地宝满地打滚的样子,她又于心不忍了,孤身回到莫大的官寨,让那些陈年旧事去淹没她。这个时候,她就想老地主,想她那种干枯的抚摸和喃喃的呓语,想他偶尔酒后,不可为而为之的绵软乏力,想他春药以后的回光返照,浑身就被这些回忆激发起来,连头发根都有一种获得的欲望。

还有那个男人,那个一次次让她死心,一次次又让她复活的天宝,真是一个男人,一个好男人。

天宝也苦啊。自从和阿姝有过一两次以后,巧珍就再也难以激起他的性欲,他被阿姝那种撕心裂肺的野性所征服,被阿姝那种幽幽的兰香所迷醉,他是再也走不出这个女人的野性和香气了。一个如花似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人就活生生地被改造成自食其力的劳动者,白天劳动,晚上批斗,批斗完以后还得走近一个小时的路回官寨,再去面对冷锅冰灶,面对女儿,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生命之重哩。他想去照顾她,体贴她,但毕竟是有分寸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特别是巧珍一步也不离左右,他就是有孙猴子的十八般武艺,也逃不出如来的五指山。

那天,巧珍去一个远房的亲戚家吃酒去了,收工以后,天宝往家赶,阿姝也去天宝家接小姝,天宝慢慢地走,阿姝也慢慢地走,始终和他保持足够的距离,天宝不高兴了,大着嗓门吼着:

“你的力气都让狗吃了,那几天你风车车一样狗都撵不上,今天你却得了软骨病一样走不动。”

阿姝不敢,她只要一加速,背皮子就冰凉,像针在扎,但她又不敢回应,她怕伤了他的心。天宝见她不回话,心里更不爽了,车转身,一趟子跑下来,双手把她举过头顶。

“天宝,千万不能这样,要是被人看见,我俩就没法在桃花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