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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情景,就像多年前一部日本电影演的那样:一个私生子哭着扑向自己的母亲时,迎接他的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小胖用生命换来的50元钱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半月后,七叔死了,小院只留下孤独的七婶和她无尽的回忆。

姨妈杀鹅

1977年,知青大返城,当了9年知青的姨妈最后一批返城。其时,她所在的知青点只剩她一个人了。

返城之前的几天里她就开始做准备,她将带不走的床、桌子和锅送给了平常关系比较好的乡亲,而除此之外,她仅有的财产就只剩两只鸡和一只鹅了,这几只动物是姨妈在孤寂冷落的知青点里唯一的陪伴。许多日子,姨妈就是靠着和鸡和鹅们说话来驱赶黑夜背后那些凄清和恐怖的。

鸡是平常的鸡,鹅是平常的鹅。但在姨妈的眼中,这三个小东西却并不平常,它们是姨妈从十里以外的孵房里背回来的,和它们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十几个鸡兄鹅妹,但它们还在童年的时候就被老鼠、野猫和黄鼠狼当成夜宵了。幸存下来的一鹅两鸡,身上都有无数伤痕,但它们却奇迹般地长大了。

姨妈给这三个小家伙起了名字,鹅体积最大,就取名叫老大;而两只鸡根据它们的毛色取名为芦花和阿黄。这样,姨妈所住的那所原本可以容纳三十个知青的院里就多了些生气。姨妈每天下工,就用糠拌上饭,一阵吆喝,老大、芦花和阿黄就会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它们的嘴壳敲在搪瓷碗上的声音很欢快很空灵地响在空气中。这时候是姨妈最轻松也最开心的时候。通常这时她会哼着小曲为自己烧一锅烟火味十足的土豆饭,然后捧着碗坐在门槛上,看月亮,看她脚下因她而存在的三条小生命。间或用筷子撒几颗饭逗逗它们。

在离开之前的几天里,姨妈为如何处理这三条小生命而犯难了。杀吧?下不了手!不杀吧,这可是自己知青生涯积攒下来的唯一财富,要从每天8分的工资里抠出一份口粮喂它们,确实也是不容易的。要知道,这三个小家伙身上的十几斤肉可让全家人过上一个富足的年的啊!

最终还是决定杀。这个决定虽不比一个母亲下决心杀自己的小孩那样难,但显然也容易不到哪去。

姨妈不忍下手,请了村里多年来帮她次数最多的一个后生来帮她最后一次。那后生眼睛红红地杀了芦花和阿黄之后,又拔刀向老大,他拔掉老大脖子上的毛,之后用刀狠狠地切进它的脖子,但就在这个时候,老大用尽全身力气,扑扇着翅膀从他手中挣脱出去,血光羽毛满天乱溅。它像一架即将起飞的飞机箭一样冲过平日无法企及的院墙,把姨妈和一脸懊丧的后生甩在院里。

这天,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月亮像刀片一样挂上天空。

第二天一大早,姨妈背上行李出发,她要走十几里土路到镇上去赶班车。在离开空无一物的土屋时,这个9年来她日思夜想离开的地方却莫名让她有些伤感。就在这时,鸡圈里传出一些细碎的声音,昨天逃走的那只白鹅正伸出血淋淋的脑袋在看她。在它的身后,有一只白生生的大鹅蛋……

26年后,那个已变成老头的后生进城,对已变成老太婆的姨妈说:那鹅后来他又养了多年,最后是老死的……

母亲与油灯

我的家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小山村偏远得连电都不肯光顾。村子的主要照明工具是煤油灯和松明。近些年,有些家境稍好的后生仔也用过电筒,但被大多数村民认为是败家的奢侈行为而终究没有推广开。

我是村里自光绪年间到现在唯一一个大学生。这与我母亲有不可分的关系。其实,村里的后生仔比我精灵的还很多,只可惜他们没有一个不吝惜煤油的妈。

自我爹去世那年起,我们家成为全村最穷的人家。但我家却有全村最奢侈的举动——每晚在天黑之后,还可以点一个小时的灯让我看书。为了这一个小时,母亲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对此村里人摇头不已,都说她疯了,几年几月炒菜都没听见过油响的人家,居然敢比村长家亮灯还久。

但少年时代的我却是非常不懂事的,常常嫌这珍贵的一小时太短太短。特别是有时被一本刚从几十里外借来明天就要归还的书吸引住不想丢手的时候,母亲准时来取灯的行动总会在我心中惹起强烈不满。为此,我曾在被子里哭过许多回。母亲也是。

后来,年纪稍长,心眼多了,我开始偷油灯。估计母亲睡着之后,半夜摸到她房里,将她的老式铜锁扯开,偷出油灯来,在蚊帐里读个痛快。为了不让她发现油耗,我甚至往油灯里灌过水。

水跟油是不相溶的,母亲发现了,很生气,长叹了一口气,说,你太不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