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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这阵,的确想见她,想把她抱在怀里,想像三年前结婚那天晚上,用鼻子嗅她脸上好闻的宝宝霜味道……

看看表,已十一点,公交车也已停了。如果打的,至少要花30元钱,再花80元去招待所,小翠不把他杀了才怪。

街上的冷风和脑海中莫名闪过的两个数字,把他刺得一激灵。

身体里的火,顿时开始降温。就在他以为今夜又像以往很多个夜晚所面对的那些危机一样,会由强到弱直至于无的时候,一个女声叫住了他。

“大哥,要我陪陪你吗?”

三娃循声望去,一个女人,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路边。三娃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女人样子不算漂亮。漂亮的女人不会在路边招人,也更不用等到现在。

但她是个女人,是声音软软身上泛着香气的异性,是此刻三娃身体里即将熄灭的火烬最不能遇见的油。

三娃怯生生地问:“你……你要多少钱?”

“你找地方50,去我那,80。”

三娃摇摇头说:“还是算了吧。”

“你是嫌贵?”

三娃觉得不贵,但她怕女人会像工友们传说的那样,等事成之后又喊加钱,甚至喊人来打他一顿。

“去吧,就当是帮帮我!还可以便宜一点,我可以给你全套服务。”

女人似乎已受了太多拒绝,不想放过最后这个希望。三娃想走,但女人说话时隐隐约约传过来的香气让他心里一激灵——那是5元钱一包的宝宝霜,小翠最喜欢用的那种。

三娃低着头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我,我只有四十几元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会说出这句话。

女人沉吟了一下,说:“四十几?”

“四十八。”

女人想了想,说:“好吧,就这样吧!”

女人把车交到他手上,他们像工友们传说的那样,骑车走了很远的路,来到城中村一处僻旧的出租房里。在那间只有一张床和堆放着各种杂乱衣物的小房间里,三娃闻到久违的宝宝霜味道,这味道,让他眼前闪过了许多和小翠在一起的画面。

他看见小翠扛着锄头从半山腰回来,太阳在她背后散着红红的晕光……

他看见喜床上,小翠眼里闪闪发亮的红烛……

他看见来城市的列车上,小翠托着下巴,盘算打工挣来钱之后的未来……

他看见小翠近乎疯狂地想早点挣够了钱回家而咬牙切齿的表情……

他发现,这表情与此刻身体下那女人的表情,惊人的相似。

就像有人横空浇下一盆冷水,让他全身冰凉。刚才体内汹涌狂奔着的那股热流,一瞬间冻成了冰凌。

他僵在了女人身上,眼里噙满了泪水。

女人问:“你……不满意?”

“不,不,我突然想起了我老婆。脑子里全是她……”

女人沉吟了,说:“刚才,我脑子里也全是我男人。”

“那……那咱们,还……”

“唉,正因为想着他,我才……他住在医院里,等我送钱呢。”

三娃脸一下红了,说:“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女人叹了口气说:“如果刚才在路边,你梗着脖子走了,才对不住。现在,我得谢你,你在帮我,我很久没交房租,房东明天就要赶我了。”

空气像一团蘸了水的棉花,让人呼吸困难。三娃有些出不了气。

他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连同内裤里那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拿出来的100元钞票,再加一张前些日子刚买的新IP卡,放到床上。

女人说:“谢谢。”

三娃像挨了一耳掴般的难受。

屋外没灯,在迷宫一样的屋群中,他跌跌撞撞找了很久,才回到来路上。

他的手上,有一股好闻的宝宝霜味,在寒冷的夜空中传得很远。

天上,月亮也闻到了一般,很奇怪地冲他笑了笑。

刘大财的媳妇要来了

从下午1点开始,民工刘大财就开始在寝室里转悠,逢人就赔笑,在这个人身边站站,又到那个人身边站站,一副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样子。寝室里其余几个室友都知道,刘大财的媳妇要来了。

刘大财是去年10月结的婚,至今也有一年多了,他的媳妇在城市另一端的一家皮鞋厂上班。鞋厂老板似乎对已婚的女人有仇,宣称自己厂里决不招已婚女工,他说到做到,凡已婚的女工都从他厂子里消失了,报社和妇联都关注过这事,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刘大财就和老婆当了一年多的“地下夫妻”。他们平时难得一聚,为了省钱电话也很少打,但一到周末,妻子就会洗掉身上浓烈的皮鞋胶水味而涂着一脸好闻的香味来找他,他俩就能在一起幸福而快乐地度过半个美好夜晚。在末班车来临之前,他们便会分开,之后的两天,刘大财连手也不洗,任妻子的味道在指尖由浓到淡直至于无。之后,便又是长长而揪心的又一次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