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追捕(第3/5页)

大徐瞪大眼睛,“嗨”了一声,对安平说:“听听,咱还以为人家是个童子,谁知人家早飘过了,看来‘新枪’比‘老枪’厉害啊。”

小蒋从上铺探过头来,打着响指,说:“新枪哪如老枪厉害,老枪都是身经百战的!”

大徐和安平放声大笑起来。

他们将小蒋带的六罐啤酒喝掉后,大徐跃跃欲试地拿起小二锅头。他见安平坚决地摇头,只好亲了一下酒瓶,说:“小娘子,今夜朕不敢临幸,明儿好好宠你!”把小二锅头投进食品袋中。

他们清理完茶桌,大约十点半了。安平和大徐分别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将包厢门反锁上。让他们意外的是,声称在火车上从来睡不着觉的小蒋,已打起了呼噜。

大徐说:“少喝还真对了,靠他值宿儿别想了。”

安平说:“年轻人觉多,让他睡吧。这样我值前半宿,后半宿你来。”

大徐也不客气,说:“那我先睡了,后半宿一定叫醒我啊,你知道我觉沉,一觉就是天亮。”

安平答应着,熄了灯。

安平和大徐睡下铺。大徐睡眠好,头一挨着枕头,鼾声就起来了。自从安雪儿出事后,安平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每夜半起来喝闷酒,直至天明。

以前安平乘火车,听着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咔嚓”声,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这宛若冰河消融的声响,总令他想起李素贞温柔的脸庞,想起安雪儿天使般的容颜。可那个夜晚,这声音却像无形的尖刀,戳着他的心。安平知道烈酒是起效最快的止痛剂,但他明白重任在肩,不能再沾酒了。可夜深时分,他胸闷难忍,终于没能忍住,将手伸向了装着小二锅头的塑料袋。

行进在松山地区的列车,多不整洁。安平他们身处的包厢,被褥散发着一股霉味,枕头好像从煤坑滚过,黑黢黢的。而那对开的墨绿色化纤窗帘,窗帘钩缺损,拉不严实,不过这样也好,月亮能照进包厢,即便熄了灯,也不昏暗。安平没费眼神,就把二锅头拿在手上。烈酒浸润喉腔的一瞬,他觉得一缕阳光从心中倏然升起。见大徐和小蒋睡得熟,他索性将窗帘彻底拉开,对着大好夜色,畅快地独饮着。

安平记得离开包厢的准确时间——零点一刻。因为那时火车刚好经过南伊岭法场,他看了一眼腕上的夜光手表。想起曾在这一带处决过一个女人,那女人要求松绑时,最终是一条狼帮的忙。安平无限感慨,对着窗外轻轻说:“不是你怪罪我没给你松绑,报复我来了吧?真是这样的话,你冲我来啊,别冲我的雪儿,她是那么的弱小!”安平哽咽了。

就是那一瞬,安平突然想,如果辛欣来逃到这一带山中,想着案发多日了,公路铁路的盘查松懈了,他要逃到山外去,也许会踏上这趟夜行列车。这样一想,他坐不住了,干掉瓶中酒,像战士听到冲锋号角似的,不假思索地爬到上铺,取下陪伴了他多年的那杆枪,拎着它出了包厢,朝硬座车厢走去。

他们这次是便衣出行,对枪支也精心作了伪装。上缴的五支枪,有半自动步枪,也有自动步枪,制式不同。安平用的这支56式老款,用麻绳和防雨布单独捆扎,填充了棉花,使它上下一般粗细,从外观看不出枪的形态。另外四支枪呢,两两相捆,分别装入青山木器厂所出产的落地灯的包装盒,伪装成地灯。

那趟车的软席在列车中部,安平先向车头方向搜寻。软席挨着餐车,他路过餐车时,发现这时辰了,那个黑瘦的、留着八字胡的列车长,在享用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一个穿白服的女服务员,用不锈钢的托盘,给他端来米醋和辣椒油。辣椒油一定是新炸的,从厨房飘出浓烈的香辣味。从青山上车后,安平曾与这位车长取得联系,说是押运枪支,请他多加协助。他当时看了安平的工作证和单位介绍信后,很热情地说:“没问题,我们是连续千日运行无事故的列车,放心吧!”不过此刻安平拿着枪从他身边经过,他头都没抬,目光始终在那碗油汪汪的馄饨上。

过了餐车,是硬卧车厢,旅人都睡着。安平想辛欣来潜逃,是临时上车,卧铺紧张,他不可能买到票的。安平匆匆走过两节硬卧,到了硬座车厢,神经立刻绷紧了。无论男女长幼,他都怕是漏网之鱼,仔细打量。因为男人装扮成女人潜逃,不是没有的。而现在一些高仿真人皮面具,能把小伙变成老汉,把中年人变成少年。未到运营高峰期,硬座车厢还有空座。旅人大都睡着,睡得千姿百态,有的倚窗仰着头,有的趴在茶桌上,还有的把头搭在相邻旅客的肩膀上。在安平眼里,逃犯就是一副倒扣着的扑克牌中的一张,真凶未现时,所有的牌——那些看不见脸面的人,都是可疑的。安平从未这么没礼貌过,一再将趴在茶桌的旅客推醒。他们睡眼蒙眬抬头的一瞬,安平会说声对不起,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