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第6/11页)

经过一番复杂的盘算之后,韦利四下里看了看,从口袋中取出一把旅行用的小剪刀,划开纸箱,从箱中拿出八瓶鱼子酱,将它们埋在了垃圾筒边上的一条排水沟里,用沙土填平,又在上面压了几块红砖。

站在深夜的风中,韦利觉得自己的行为颇有几分滑稽和怪诞,这种怪诞同时又增加了他的不真实之感。木来,他可以先回家看父亲,顺理成章地给父亲留下几瓶,然后再去岳父家与张清见面。但他一分钟也不愿意多耽搁。他想到了妻子丰腴的肉体,他的欲望的船帆鼓满了风。

韦利提着十六瓶鱼子酱按响了张清家的门铃,足足有十分钟无人应门。当他听到屋里传来骨牌推倒后的揉搓之声,才忽然想起来,由于这幢大楼时常发生深夜入室抢劫事件,岳父制定了一个严格的安全措施:晚上来客若非事先电话通知,一般不予开门。韦利只得返回电梯,给家里拨打电话。

当他重新回到铁制防盗门前,就听见了岳母趿着拖鞋的声音。经过再次盘问核准,韦利得以进入室内。这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三刻了。

“我给你们带了一些鱼子酱……”韦利一进门,就这样对他的岳母说。

不知是她没有听见,还是装作没有听见,反正她没有搭理他。

韦利从一面巨大的方镜中瞥见,他的岳父老张,岳母老李,加上张清,正在餐厅里玩三人麻将。

韦利去卫生间洗了脸,刮了胡子,来到餐厅里。

“我给你们带了一些鱼子酱……”

“鱼子酱?什么鱼子酱?”老李抬头朝韦利瞪了一眼,“这是怎么搞的?我怎么又成了相公?”

韦利的脸上依旧挂着无可奈何的笑容。他觉得笑容也有生命,也懂得尴尬或羞辱,也能激起自己对它的怜悯。他这样一想,笑容一下子就没了。镜子里的那张脸是乖张的,灰暗的,毫无生气的。

他轮流在老张和老李的身后转来转去,看他们打牌,间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像在说:对,这张牌打得对……最后,他走到了张清的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不过,他的妻子此刻也并不欢迎他的助阵,她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算是初步的警告。

老张的情绪似乎略好一些。他点了一支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对韦利说:“你对东海最近的一次导弹演习怎么看……”

“听说六枚导弹全部命中目标。”韦利说。

“有两枚是巡航导弹,是从新疆的一个基地发射的……”老张补充了一句。

“据说是这样。”韦利深情地看着老张。

“那么范志毅呢?”老张又问,“昨晚他的那个进球算不算越位?”

韦利不知道老张是上海队的球迷,还是大连队的拥趸,因此不知如何投其所好。假如坦言自己在货船上无法收看这场比赛,那无疑是在暗示岳父的记忆力出现了问题。细想了一会儿,韦利这样答道:

“可算可不算……”

老张满意地点点头。他说他一向是大连队球迷,可又特别喜欢范志毅。报纸上对这个进球吵得不亦乐乎,对他来说反正都一样。说完,一连放了好几个响屁。

麻将打到凌晨两点方散,四人捉对回房休息。韦利去浴室洗了个澡,回到卧室,张清已经在床上躺下了。他正准备将窗帘拉上,就听见妻子在背后烦躁地叫了一声:“别拉,天这么热……”

在平时,愤怒是张清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在韦利的船因为风暴的阻挠而耽误了归期之际,她的恼怒更加肆无忌惮。她坚持让韦利睡在地上的凉席上。韦利为了争取到躺在妻子身边的权利,又浪费了宝贵的一个小时。

不过,年轻的躯体在分离六个月之后的相互渴慕最终战胜了不堪一击的故作姿态。看上去,张清还在苦苦挣扎、抵挡,实际上她早已在扭打和唾骂中悄悄脱去了内裤。

韦利在床头的一台录音机里放了一盘磁带。录音机所发出的爵士乐正好可以抵消这张老式双人床有节奏的吱嘎声。在韦利的记忆中,担心某种羞辱之声为隔壁的老人听见,使他的兴奋中枢受到了有力的遏制,他常常无法顺利地戴上避孕套。

这一次,张清告诉他,她刚刚来完了例假,用不着避孕套。当张清以标准的性交姿势仰卧在床上,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丈夫的时候,韦利却仍然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蠢货,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还不行……”韦利嗫嚅道,他的眼睛眺望着窗外晦暗的天空。他那凝神屏息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正在运气发功的气功大师。

“别着急……”张清说,她毕竟是一个在这方面富有经验的女人。像往常一样,她温存地将丈夫拉到自己的身边,手指像梳齿一样轻轻地滑过他灼热的躯体。不要急,慢慢来……在这个令人痛苦而沮丧的过程中,韦利脑子里想着另外一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