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正经没有 四(第3/5页)

“关键在于……”杨重谨慎地揭示。

“关键在于……”我仰脸望着天花板,“关键在于……得你操文学——不能让文学操了你!”

“你这得算高论吧?”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说。

“算高论算高论。”马青替我回答。

“你们要把我拉到哪儿去?”我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大叫大嚷。

一帮戴眼镜的男女学生有人乱往上冲并拦阻前来救我的刘、吴、马、杨诸将,有人拽着我胳膊用力往前拖,我使劲坐地上索性不走。

“我招你们惹你们了?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那你敢不敢到万人大会上去说——阐述你的文学观?”一个女学生指着我鼻子斥问。

“我干吗要到万人大会上去说?我怕见生人。”

“你敢不敢吧?既是真金何必怕烈火炼?”

“我不敢!”我理直气壮地说,“既是真金何必再用烈火炼——你别掐人呀!”

“非去不可非去不可!”学生们固执地要求,一齐动手拉。

“你们怎么这么倔啊?”我骨节咔咔响着哀鸣。

“小将们小将们。”于观闻讯跑来,对学生们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这么生拉硬拽,拽脱焊了到那儿他也说不出话了。”

“我们有办法叫他开口—只要到了我们那儿。”

“不能让他们得逞。”我隔着人墙对刘吴马杨们恳求,“你们快想办法。”

“我们确实也无计可施。”刘会元无奈地说,“咫尺天涯。”

“你们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吗?”杨重问为首的学生。

“最多扒两层皮自尊心受点摧残,命还是能保住的。”

“闹!闹!”我一急,急出了英语。

“那你们就把他带走吧。”杨重同情地望着我,“好好去好好回来。”

“闹!闹!”我挣扎着,被学生们抬起,扔上一辆平板车,七手八脚绕了几道绳子固定住,飞快地驶去。

“这是什么地方?”我洋腔洋调地哆嗦道,“少管所?”

学生们把我从车上弄下来,几人架着,脚不沾地儿地拖进一个四周挂着帷幕的黑屋子,松了绑。

我立刻四处乱跑,但所有门都被学生们堵住,一齐大声发啸:“去!去去去!”

我无处逃遁,只得向唯一一扇无人把守的门跑去,冲出门外,立时愣住了——台下黑压压一礼堂学生见我出现,立刻哈哈大笑。

我想再折回那扇门里,门已从里面锁上了。我只得回过身来,看着台下的观众,镇静地露出微笑。

“哗——”台下一片掌声夹着笑声。

我看到台中央已经布置好一个讲台,麦克风,茶杯,一应俱全。

我慢慢走过去,台下的观众安静了,好奇地望着我。

“这么晚了你们大家在这儿干吗?”我问观众。

一片笑声,接着一片掌声。

“等我哪?”

又是一片笑声。有人大声问:“你是谁?来干吗?”

“我也不知道我来这儿干吗——我是被绑来的,不是自愿的。”

台下笑声更大了,有人吹口哨。

“你们都是学文学的?”

台下笑。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走上邪路。”

台下大笑。

“那咱就谈谈文学吧,既然咱们搞文学的和搞文学的碰到了一起。”

台下观众笑得前仰后合。

“我是主张文学为工农兵服务的。”

台下一片嘘声。

“也就是说为工农兵玩文学。”

笑声四起,夹着口哨。

“像我们这些老一代的人,没办法……”

笑。

“忧国忧民成毛病了。从来不拿自己当人,要不为戴顶什么冠冕堂皇的帽子那简直是诸务无心一切都觉得没劲——没劲!什么都没劲!”

台下笑。

“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八十了你再叫我改,我改得了吗?就这么老死算了。”

台下鼓掌。

“要依了你们,我这辈子不白活了吗?让我一生的追求付诸东流?我不干!”

笑声。有人问:“你多大了?”

“大到还没大到诲人不倦的地步,但诲人不倦的心是早生了根儿拿镰割拿锄刨仍然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