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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梅用买了煤球炉,办好煤球卡,教战生、欢生生火。又购了马桶和掝筅,供抢不到厕所时救急。还添置了三只铅桶,蓄满自来水备用。战生说:“革命革命,革得我们也遭殃,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啊。”宋梅用说:“瞎讲,解放前是什么日子,现在是什么日子。你们福也享够了,过点劳动人民的生活是应该的。”

楼里再没一刻安静。说话,吐痰,唱歌,吵架,揍小孩,开无线电,刀切砧板,镬盖碰撞,重物拖曳,蔬菜刺刺下锅,门板咣咣晃动,实木地板嚓嚓摩擦,自来水哗哗冲响。大铁门被卸走卖了钱。草坪上搭出鸡棚,晾绳索间晾满衣服,陌生女人蹲在草地上,烧煤炉,洗蔬菜。马桶直接往树根边倒,说是施肥。一时浓烟袭人,粪臭刺鼻。

新住户们警惕心高,常拦下宋梅用盘问:“你以前就住这里吧,也姓佘吗?”“我姓宋,我是无产阶级,”宋梅用捋起袖管,将手背伸到那人面前,“看看,这手跟树皮似的,不是劳动人民是什么。我跟你们一样,受尽资产阶级剥削,现在终于翻身做主人啦。”宋梅用闭了门,想自己居然说这等屁话,便为倪路得难过,更为自己难过。可这能怪她吗,不划清界限,人家是不会放过的。宋梅用这么安慰自己,却始终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