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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至七月底。蝉声扰人,梧桐叶沉沉不动,药水弄的泥浆地,皴得一块一块。街坊们聚在聂师傅家,了解“最新情报”。聂家小儿子是卖报纸的,清早穿了格子小西装出门,傍晚带回一肚子消息。忽说要和日本人打仗,忽说双方在谈判,忽说大批国军进驻,忽说日本派出了“毒气队”。一日,卖报郎带回消息,说宋大福在给日本人做事。

宋没用渐渐察觉邻里冷淡。几个男孩朝她扔石子,骂她“汉奸”。她想逮一个,问清楚,被他们跑脱了。回家说与母亲听。母亲道:“聂师傅消息灵光,我去问问看。”甫一进门,聂家婆娘便拿了把扫帚,将灰尘往门槛前扬扫。她按捺怒气,问聂师傅在不在。婆娘道:“我们家不跟汉奸来往的。”

“我家大福是正派人,不是汉奸。”

“咦,你咋晓得我说的宋大福?他做的坏事,你全知道吧?”

母亲气极,与聂家婆娘对吵,拍着大腿干号,“不管怎么说,我是在你家花了钱的。骗子,骗子,也没见那个避灾符有啥用。”她见桌上有一尊如来佛泥像,便顺手砸在地上,转身出门去。聂家婆娘一路跟着骂,“你敢砸如来佛,菩萨要索你的命来。”

母亲浑身一凛,胸口发闷,回家对宋没用道:“不好了,我得罪菩萨了。”当夜果真发起了高烧。

这一病,绵延数月,屁股上开始长褥疮。宋没用捣烂了饭菜,喂给母亲。母亲吃不下,想要爽口的。宋没用捡来西瓜皮,洗净,切块,用盐渍了。她尝一口,嫌太咸。宋没用喂她喝水,又都漏在衣襟上,不停喊口渴。宋没用便将棉布蘸了水,给她润唇。

母亲问:“你怎么回事,大热天的,窗户关得那么拢,夜里才摸出去打水。你心虚了吗?你也不信你的亲阿哥吗?”“我信,我信。”“那你到姓聂的家里去,把话说个明白。难道他们还要吃了你?”宋没用不语。母亲生气了,鸡爪子似的手,一下一下拍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