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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大哥染上烟瘾,终日不回家。榔头找了两个月,在法租界“燕子窝”里找到他。他正歪着脑袋,凑在一笼烟灯旁。小厮捏了烟针,将烟泡子挑进烟锅。他把竹烟杆子一搠,绕过小厮,架到烟灯上。

“老蒋,回家去,你婆娘眼睛快哭瞎了。”

“让她哭瞎好喽。”“你咋这样呢。儿子没了,还有丫头,丫头给你生白白胖胖的外孙子。”“生了还要养,养了终归要死。苦头吃尽一场空。不如快快活活,早死早超生。”言罢,眯了眼,吐一口烟,软回烟榻上。

“净胡扯。忍一忍,把瘾断了,就好了,”榔头环顾四周,唬道,“看,门口那么多讨债的,都是找你的。”

蒋大哥没反应。小厮过来驱逐。榔头与他推搡。又来两个壮汉子,捋着袖管,左右夹住榔头。榔头高声道:“姓蒋的,我好话说尽,随便你,不管了,”扭头对壮汉道,“莫动手,文明社会,我自己有脚,会走的。”穿过一榻榻烟鬼,跨出门去。忽听谁在喊自己,顿一顿,确认是蒋大哥,便欣欣然踅回来,“老蒋老蒋,想通了吧。烟杆子掰了,跟我回去。”

蒋大哥撑着手,半坐起来,慢吞吞道:“统共三个儿子,全都死了。你说老天爷为啥连小三子都不放过。互助会那帮小把戏里,数他识字最快,最有出息,给我老蒋家长脸了,”他略有哽咽,便停下,深吸一口烟,“榔头,宋榔头。”

“唉。”

“听哥一句,回头是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