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的假期(第6/11页)

但小德和虎扣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他们用眼睛搜寻池塘,用鼻子嗅闻确定最佳的投放地点。有时候他们想当然认为某个池塘里埋伏着团鱼,而且不止一只,这样他们就多放几只钩子,恨不得把潜在的想象中的团鱼一网打尽。有时候正在某个塘埂上,突然听到一两声咳嗽响,整个黑成一团的空气都震动起来,他们就屏声静气,站或蹲在一人高的割生丛里面。这个时候虎扣的耳朵相当灵敏,它总是抢在小德的耳朵前面听到有人来和人远去,更为神奇的是,它还能听出是鱼塘的主人或者不是。

在深夜投放钩子是一件紧张和冒险的事情。首先不管有没有人,在夜色里你要尽量压低动作的声响,同时频率尽量加快:麻利地放线,将饵抛下水(猪肝落在水面,轻微的接触声在野外也能传出去好远,你能想象猪肝如同希望一样缓缓沉入水底,并想象不远处某只团鱼被声音惊醒被气味吸引),并将桩(虎扣的是精致的竹片,小德的是简陋的桑树枝,两个人合伙钓团鱼,所以小德的钩子和虎扣的钩子被合在了一起使用)插入泥土插紧。插的时候也有讲究,出于对蛇虫天生的惧怕,这件事情做起来要非常小心。首先,用穿着雨鞋的脚在地上踩几脚,然后双脚微微分开,桩就在两脚之间插入大地。小德放团鱼这一段时间,一直没有出现意外,运气之外,和谨慎也有很大关系。

钩子插了要做记号,这也是很讲究的。一般的人没有经验,像小德一开始那样,钩子乱插乱放,也不做记号,盲信自己的记忆力,以为自己放的钩子自己还找不到吗?不想钩子一多,再加上中间隔了一夜,一次下来总要少几把钩子,几次下来钩子就没有了。钩子本身不值钱,缺多少补多少也不麻烦。但是如果忘记收的钩子上恰好有一只团鱼,而由于这样的疏忽,团鱼最后活活在水中闷死,浮起,身体腐烂发臭,那就太可惜了。这种事情也确实发生过,那只团鱼也是出奇的大,看样子有两到三斤,好多人都专门去看,一阵叹惋。但说到是谁的钩子,却没有人敢于承认,只在心里后悔,怕说出来被自家人骂被他人笑话。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果然是对的。

做记号也有区别。虎扣做记号异常细心,他的记号非常隐秘,就是揪一把草或者树叶把桩子盖住,使桩子消失。那算什么记号啊。小德说。虎扣解释说,他在放钩子的时候已经把周围都看了一遍,哪里哪里几把钩子他都记在心上,没有忘掉的。小德的记号则张扬的多,他把作为记号的树叶子或者青草什么的随便撒在路口,这样别人也容易看到。虎扣为此不知道有多少埋怨,而且事实也证明,小德的钩子容易被人查看掠美。

放钩子要摸黑,收钩子就要趁早。每天早上,三四点钟的时候,虎扣就已经候在小德家门外,低声地喊小德小德。小德睡得跟死猪一样,但德婶睡觉很浅,好像她就在等着这一声喊似的,好像她担心虎扣等得不耐烦就会撇开绕过小德,一个人去收钩子,那样,就不知道虎扣会做什么手脚。德婶真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对小德说的。虎扣久等小德不起来,因为担心可能的团鱼在水里的挣扎,就会在外面发话:小德你要是起不来,我就一个人先去收了。德婶这时候就会很紧张,骂小德:放你娘的狗屁团鱼,放了团鱼也不去收,他(指虎扣)收到了会告诉你啊。小德咕哝,虎扣不是这样的人。但被德婶一阵折腾,也就能睁开眼睛。后来小德早起也就很自觉。

6

早起收团鱼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虽然穿的还是晚上的那套包裹严实的衣服,但早晨特别凉爽,穿行在带露水的树草间,衣服很快就潮湿了,让人觉得不穿这么厚的衣服说不定还会觉得冷。在野外,早晨的声音也特别迷人。这里一尾鱼轻轻跃出水面,那里一个小东西在草丛里突然受惊跑开,不知道是野鸡兔子还是水老鼠。草叶尖挑着亮晶晶的露珠,晚上才挂起来的蛛丝上面也有光滑的水渍。

离远了看,虎扣的身影也朦胧,他在轻声喊小德,小德,来。他拎着线站在那里。小德心中一阵欣喜,他过去帮虎扣举着线,虎扣就下水。一般来说,线紧了就说明有东西上钩了,但不一定是团鱼。小德就碰到过好几次线被拉直了,结果却发现是钓着了一条鱼(鳊鱼最有可能,也有胡子鱼),有时还可能是黄鳝。在和虎扣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在一个靠近鬼坟摊的塘里,线是拉直的。好像是考验小德的勇气似的,虎扣让小德去摸一只团鱼上来,小德顺着线,蹚水到一丛芦苇旁,他以为肯定是一只团鱼无疑,用手去抄,结果是一条蛇,在一棵芦苇的根部身体绞成了中国结。小德手中捧起蛇,心中惊吓可想而知。他连滚带爬上了岸。虎扣也没想到是一条蛇,看到小德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肯定也很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