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开了春,孙却同小君回到苍市。孙却先打电话给哥哥,说:“哥,我晚上同小君过来,同你们商量个事情。”

吃饭的时候,孙离同喜子说:“会是什么事呢?孙却说得这么郑重!”

喜子说:“家里人,能有什么事呢?无非就是家事。”

快八点钟了,孙却和小君才来。人未进门,孙离就问:“什么事呀?”

孙却笑着,边换鞋边说:“不是什么大事呢!”

“听你语气,好像非常重要,我同你嫂子还一直在猜呢!”

坐下来,喜子去泡茶。小君拉住喜子,说:“嫂子你坐,我自己来吧。”

君泡了茶过来,孙却才说:“哥哥,嫂子,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把生意都交给别人了,自己不想再在商场混了。”

孙离听说是这事,压在胸口的石头就放下了,说:“你想好了就行。钱是赚不完的,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小君说:“我支持他的想法。我们退出来,不再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只占自己的股份。”

孙却笑笑,说:“只是世态炎凉啊!有人知道我要退出江湖,人也病了,账就赖着不还了。”

喜子问:“外头还有多少账?”

“五千多万。我也想明白了,能收回多少算多少,收不回的就不要了。”小君坐在孙却身边,握着他的手说,“最要紧的是这个人,钱都是身外之物。他最初还有些生气,我劝他别生气。他气的倒不是钱,而是那些过去讲话豪气冲天的朋友,脸一抹,人就变了。”

孙却嘿嘿地笑,说:“我现在也不气了。花钱买了一双明明白白的眼睛,看清世上的人和事,值得。我最欣慰的是不欠别人的,我哪怕就是今天走了,也没有遗憾。”

小君就打了孙却的手,说:“不许乱讲话!”

孙却其实很想说,自己对不起小君。他没有说出来,只把小君的手紧紧地握着。小君把头歪在孙却的臂膀上,很安然的样子。孙却抚摸着小君的头发,望着孙离说:“我没有做成省人大代表,干脆想把市政协委员也辞掉。哥,我不是赌气,真是觉得没有意思,不陪他们玩了。”

“你要辞就辞吧,我知道这是没有意思的事。”孙离问,“商界不去做了,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孙却说:“我暂时没有别的打算。小君同我商量,我们准备出去走走。不去什么热闹的旅游区,只去偏僻的乡村,找山好水好的地方。自己开车,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喜子听着却急了,说:“你俩自己开车不行,一定要带着司机走。”

“是的是的,听你嫂子的。”孙离也说,“自己开车肯定不行,孙却你身子还是有些弱,又不能总让小君一个人开车。你要是不肯带司机,我就跟着你们走。”

喜子就笑了,说:“你这个当哥哥的,你去当电灯泡啊!”

孙离说:“反正你是要带个电灯泡的。你不带司机,我就跟着。不然,不准你们走。”

孙却答应哥哥,说:“好的,放心,我会带司机的。”

喜子嘱咐小君:“你俩出去玩,处处都要小心。走到哪里了,每天同我们联系。大山你们放心,这孩子很听话。”

小君问嫂子:“你说我们是开越野车,还是开房车呢?”

“房车太招摇了吧,你们说是往偏僻乡村走啊。”喜子说。

小君说:“我也在犹豫。我怕有些地方找不到适合的住处,开房车就可以睡在车上。”

孙却说:“我想还是开房车,方便些。如今中国人什么没见过,还怕看见你开着房车旅行?”

喜子也不再避讳了,讲了那个美国癌症病人的故事,说:“我最初就同你哥说了,只要心态好,病魔会躲着我们走的。”

孙却听着,很开心的样子,说:“嫂子,我幸好比那位美国人有钱,我玩几年不会变得很穷的。”

小君拍着孙却的手,撒娇说:“真不会听话!嫂子的意思是说,那个美国人把癌症病都玩好了,你会把身体玩得更健康!她没做治疗,你做过治疗了,你会比她更好!”

过了几天,孙却同小君就出门了。他们并没有带司机,只是哥哥嫂嫂不知道。当天下午,喜子接到小君电话:“嫂子,我们一路消消停停地走,现在看见漫无边际的油菜花。我们打算住下来,明天再走。晚些时候我发邮件回来,详细地说。”

晚上,喜子打开邮箱,正好收到了小君的邮件。她忙喊了孙离,说:“快来看看,他们来信了。”

哥哥、嫂子:
你们好!
一路上都很顺利。中午在路边店吃的午饭,乡下的家常菜,味道非常好。新出的茼蒿,好吃极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的茼蒿,清香、鲜嫩。孙却说吃到了儿时的味道,我很羡慕他有一个乡下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