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第2/3页)

孙离道:“老校长年纪大了,我在这里他心安些。”

张济生越发觉得孙离做人实在,心里又添了几分敬意。病人已在床上安心躺下,倒是孙离反过来催张济生:“下班都个把小时了,济生你快回家去。我再陪着说几句话。”

张济生走了,孙离才在老校长床前坐下,说:“刘校长,人到医院了,你就放心。刚才这位张医生是权威大夫,美国留学回来的。他是我的好朋友,会非常周到细心的。”

老校长身子虚,笑得淡淡的,说:“我刚才听张医生反复说了,他是你的崇拜者。我们学校出了你这么一位大作家,我们脸上都有光。”

喜子站在孙离身后,轻声说:“刘校长,你安心休息,不要多说话。我们问了张医生,他说你的病没有大碍。我们也不多打搅了,明天再来看你。”她回头又对小明说,“小明,你有孙老师和我电话,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们。”

从医院出来,喜子说:“我还有些不好意思见刘校长呢。”

“为什么呢?”孙离问。

“你不记得了?我当年同他吵过架,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当时年轻,性子也犟。办调动手续时,你去找他签的字。”

孙离笑笑,说:“你记错了吧?你不用找他签字,我要找他签字。你读的又不是在职研究生,关系早不在学校了。”

喜子拍拍脑门子,说:“未必我记性这么差了?”

孙离笑笑,说:“你哪里记性差呀?二十多年前吵架的事都还记得。”

喜子也笑了,说:“当时年轻,容易激动,又是在争吵场合,我把他讲的抢劫听成了强奸,气得我骂他老流氓。”

孙离说:“刘校长是那个时代的人,我们之间也是有代沟的。他这个人很正派,只是在我们眼里有些古板。”

刘校长没几天就转到了住院部病房。几家医院的医生都是相互认识的,周先锋听喜子讲了刘校长的病,也到肿瘤医院来看过。周先锋同张济生也是朋友,一起看了刘校长。多几个名医生看看,病人会多些安慰,治疗也就那么回事了。

孙离家住得离肿瘤医院不太远,晚上没事就去陪老校长说说话。喜子有时候会同去。有一天,孙离接到舒刚勇电话,说他到苍市看刘校长来了。孙离就约他吃饭,晚上一起去看老校长。舒刚勇不肯吃饭,说儿子在苍市工作,他已在儿子家里了。

晚上,孙离同喜子一起去医院。路上,孙离问:“喜子,你还记得舒刚勇的爱人刘秋桂吗?”

喜子说:“怎么不记得呢?时常看见她穿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地从校园里走过。刘秋桂长得漂亮,人又和善,又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听说她是你们男老师心目中的偶像。”

孙离想起自己年轻时对刘秋桂的暗自倾慕。天下没谁知道这个秘密,他这会儿心底也有些羞愧。刘秋桂后来做到了县委副书记,分管政法工作。他略略想了想,刘秋桂只怕也六十多岁的人了。

孙离同喜子进了病房,看见舒刚勇和刘秋桂已到了。孙离先握了舒刚勇的手,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又握了刘秋桂的手,“刘姐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刘秋桂一笑,说:“我早就是个老太婆了。你看你家朱老师,她才真的没有变!”

舒刚勇也说:“我们的喜子老师,做学问是我们男老师学习的榜样,养颜是我们学校女老师学习的榜样。”

刘校长听着就插话了,说:“刚勇,你这话说得有问题,好像女老师就不要做学问。我们学校过去做学问做得最好的,正是喜子这位女老师啊!”

舒刚勇摇摇头,说:“唉,都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都退休了,做不做学问都由他们了。”

刘校长比刚进院时气色好多了,声音也洪亮些。喜子过去把校长的被子掖了掖,说:“校长,我们坐在这里陪你说说闲话。你呢只听着,不要费神多说。看你越来越好呢。”

刘校长望望舒刚勇和刘秋桂,说:“孙离和喜子太讲感情了,每天都来看我。他们那么忙,我叫他们不要天天来。”

“他们人好,又没有架子。越是有学问的人,越没有架子。”刘秋桂望望孙离,再望着喜子,“我当年只要看见孙老师,就喊他大作家,他总是谦虚,有时还脸红呢!”

孙离想起自己当年的脸红,心里实在是有些鬼胎的。不免又想起喜子同谢湘安同游欧洲的事,隐隐有些不快。谢湘安同喜子的年龄差距,正是自己同刘秋桂的年龄差距。当年社会没有现在这么开放,又没有方便的机会,不然难保自己不做出荒唐事来。

孙离到底不想显得小气,又怕无故伤了喜子,话都埋在了心里。孙离当年最心仪比自己大的女人,他见了西街小巷那个阳台上的兰花,无端地想象那里必定有位栽兰花的女人,年龄应在三十五岁左右。如今他听刘秋桂说他当年脸红的事,掩饰着叹了一声,说:“刘姐,你当时只要喊我作家,我听着脸就发烧。一个字都没有发表,什么作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