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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樵听了高兴,说:“太感谢了。我报社就有地方画画,也常有画家朋友去。”

三人出了酒店,都上了孙离的车。孙离说:“李樵,说正经的,我讲高宇同齐白石有渊源,也不是瞎说的。齐白石有两个得意门生,一个是李可染,一个是李苦禅,世称齐门二李。李苦禅门下有位关门弟子,叫郭石夫,他是当今中国画坛巨擘。我们这位高宇兄,就是郭石夫的高足。”

高宇在后面听了,哈哈大笑,说:“李社长,你带计算器了吗?”

李樵不明白他的意思,说:“手机里不都有计算器吗?”

高宇说:“孙离刚才说到我同齐白石的关系,转了好多层关系我都算不清楚了,得拿计算机算算。”

孙离说:“你就别谦虚了!有位老篆刻家因年轻时同白石老人有一通信的往来,就刻了个闲章叫白石门下。白石老人的后人有意见,他又改作白石门外。他老人家这一改,我们搭着都沾光了。我们都是白石门外啊!高宇就不同,他怎么说也是齐白石的再传再传再传弟子。”

高宇从后面拍了孙离的头,说:“尊敬的孙老师,你别结巴行吗?你再结巴几次,我真同白石老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画靠自己画,攀附吴道子都没有用。我考证了,我是高适的第二十一代玄孙,可我写不出好诗。我是高鹗的第十代玄孙,哪天孙老师写一部《青楼梦》,也许我可以来狗尾续貂。”

“《青楼梦》已经有人写了吧。”孙离也打了个哈哈,“李樵,我当面讲高宇坏话。他这个人手脚大方,给朋友赠钱赠物都可以,就是不轻易给朋友送画。我知道,画值钱,钱不值钱。钱是要贬值的,画是要增值的。他就有这么小气。”

高宇坐在后座,光光的脑袋伸到前面来,说:“孙离又在诋毁我!李社长是淑女,有句话我说了太粗鄙。我平日给好朋友送画,都会嘱咐一句说,拿回去糊墙是可以的,别拿去擦屁股,墨会掉色。”

进了报社电梯,李樵开孙离的玩笑,说:“你是高老师学生,你就是齐白石的再传再传再传再传弟子了。”

孙离忙双手合十,说:“白石门外,白石门外。”

高宇笑道:“我们都要被孙老师整成结巴的。”

画室在五楼,李樵把门打开,说:“请,今天高老师光临,小报蓬荜生辉!”

高宇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们俩怎么一唱一和呀?他一见面就说我容光焕发。我说只有容光,没有焕发。我这会儿到你李社长地盘了,就说什么光临!别老拿我的生理缺陷说事!”

李樵就笑,说:“我刚才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说光临,还是说赏光呢。”

高宇指着孙离,望着李樵,说:“刚认识时,孙老师逢人就介绍我曾在俄国留过学,俄国名字叫谢尔盖。”

“高老师留过俄?”李樵真相信了。

高宇又故意扮了苦脸,说:“你俩就别配合着演戏了。我当时留的是长发,顶上秃了,他就叫我谢尔盖。有回他说,大画家要么就是好长的头发,要么就是没有头发。我就反省,我这画家不大不小的,难道问题都出在头发上?于是,我一咬牙剃个光头,看看能成多大的画家!”

开了半天的玩笑,高宇才铺纸作画。李樵笑起来,说:“我有话想说,又要得罪高老师了。”

高宇乐哈哈的,说:“我到了你的地盘,不就任人宰割了?说吧说吧。”

李樵说:“苍市有个本土笑星,歌其实唱得很好。可他说段子更有喜感,他每回上场就先说好多好多的段子,笑得全场火爆了,他突然一本正经开唱。”

高宇听了,把笔一提,凝神定气,说:“我要一本正经开唱了!”

孙离见高宇落笔,就知道他要画兰花了。高宇的兰花画得好,兰花送李樵正合适。李樵也很像兰花,很有些孤高清雅的意思。她身上真有天然的淡淡清香,已叫孙离沉醉好几年了。

孙离看了一会儿高宇画画,又忍不住要翻他的书。读了几段,暗服高宇的文字。高宇的旧学底子,当今中国画家中并不多见。欧阳修说过,观人题壁,而可知其文章。见画家题款,便知道他的文墨功底。高宇画上的字和题识,都可细细玩味。

高宇画完一张水墨兰花,拉开提包找印章。孙离瞥见包里有一张字,便说:“可否欣赏一下?”

高宇把字拿出来,边打开边说:“我昨天到的时候太晚了,没有打你电话。晚上一个人在酒店,无聊,写了四个字。”

打开一看,极有意思的四字:孤灯秃人。

下面又题有一行小字:独处旅次,更深露重,流萤过窗,顿觉天地寂寥。

孙离看着这字,直觉背心发寒。他隐隐觉得,高宇这位看上去乐观的人,内心必有大寂寞,大无奈。他把这份感慨掩藏起来,故作笑言,说:“我回去好好拜读这本《恍惚》,写一篇心得体会,借李樵宝地发一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