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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你清楚。”李樵夹起一根红菜苔,慢慢送进嘴里,“我们收到很多这方面的材料,不光是铬,还有铅、锌、砷,多种重金属污染。上面打了招呼,不准报道。”

“为什么不准报道?”

李樵说:“你真这么单纯吗?控制负面新闻,我们行话叫控负!”

“控制了负面新闻,负面事情就不发生了吗?”

“你还是写你的小说吧。”李樵笑着朝他飞了一眼。

孙离也夹了红菜苔吃,说:“也好,我们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还好些。知道了,仍要这样过日子。告诉你,我们最喜欢吃的这些蔬菜,恰恰是污染最严重的。”

李樵望着孙离,眼睛里尽是问号。他接着说:“我们吃的红菜苔、白菜苔、大白菜、小白菜,都是十字花科的,最能吸收土壤中的重金属。土壤受到重金属污染,自我修复需要几十年到上百年,人工修复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种植十字花科作物。”

“什么是十字花科?”

孙离说:“十字花科,就是开花是十字形的,四瓣花。我刚才说的各种菜,开的花都是十字形的,四瓣。”

“你怎么这么专业呀?”李樵很好奇。

“写推理小说嘛!”孙离笑笑,“你知道吗?十字花科作物吸收了重金属,它也成了污染物啊!物质不灭,重金属从土里到了作物里。所以,还得处理这些作物,毁尸灭迹。”

李樵放下筷子,说:“太可怕了!我们不是在吃浓缩重金属?我要吐了!”

孙离也放下筷子,双手抱拳说:“抱歉抱歉,我说多了。你也不要这么紧张,只要菜苔不是河滩上长的,就不是吃浓缩重金属。有些市民自己在河滩上种菜,真是危险啊!”

“你还说!”李樵生气的样子,双目成了圆杏子。

孙离笑着拿话岔开,天上地上说了些无关的事。饭吃得差不多了,李樵说:“我下午还得看稿子,送我回去?”

上了车,李樵说:“我有些困,放倒座位躺一下好不?”

孙离慢慢地开车,遇着堵车也不着急。他不按喇叭,刹车也踩得轻轻的。瞟一眼李樵,她真的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搭下来,一道黑弧线轻轻地往上弯着。

孙离听见了李樵的呼吸声,轻微而匀和。她今天的小拳头慢慢地松开了,她今天随便同他睁着杏眼生气了,她这会儿在他面前安然地睡着了。

他微微地张开嘴巴,好像有股气浪随时会从胸口冲出来。望见报社大楼了,李樵就醒了,轻轻调直了靠背,说:“睡得好香啊!”

孙离说:“你太累了,要注意休息啊。”

“好了,不用进去了。谢谢啊。”李樵让孙离把车停在报社大门外。

孙离把车轻轻地停下,说:“我再约你啊!”

李樵回头笑笑,清清爽爽地说:“好!”

孙离没有伸手过去,李樵也没有握手的意思。他没有把车窗摇下来,李樵下车之后也没有回头。孙离倒好了车,再回过头去,已望不见李樵了。

孙离恨不能天天见到李樵,却不好约得太密了。他隔一两天约她一次,都是约她吃中饭。李樵偶尔会有事,就说:“明天吧,行吗?”孙离就说:“随你吧。我反正天天都有空。今后我只做一件事,就是等你吃饭。”李樵在电话那边笑,说:“老孙同志,你嘴越来越油了啊!”李樵不再喊他孙老师,非得称呼的时候,就调侃着喊他老孙同志。

天气很快热起来,脱下春装就得穿短袖。有天一大早,孙离发短信给李樵:我知道郊外一个地方,僻静,菜也好吃。

李樵半天没有回短信,孙离心想她要么就在开会,要么就是手机不在身边。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仍没有她的消息。他想:先到她附近去等着,不然等她回了信,时间就不够了。

他快到报社的时候,李樵的电话来了:“抱歉抱歉,我一早开会把手机静音了。好呀,你来接我吧!”

孙离嘿嘿一笑,说:“我已经到了。”

李樵轻轻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没多时,李樵出来了。她穿着薄薄的灰色大摆长裙,配着白色棉质短袖衣。

李樵上了车,孙离笑眯眯的,说:“真漂亮!”

李樵记得他上次说的话了,就说:“假话吧?你自己说的。”

孙离忙说:“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别骄傲嘛!你穿裙子真的漂亮,腰身好,腿又长。”

李樵笑出了声,说:“能穿几年就好好地穿几年,等到变成股份公司就穿不成了。”

“什么股份公司呀?”孙离把车开得慢悠悠的,他同李樵在一起,开车就像散步。

李樵说:“腰上的肉一股一股的,不是股份公司吗?我看有些大姐,腰上的肉圈圈四五道,裙子还非勒得鼓鼓的,我看着心里着急。我就想,自己到了这个时候,死也不穿裙子,死也不穿紧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