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3页)

丰腴盈满,丁一望着泠泠,泠泠却对他视而不见。步态轻灵,眸光顾盼,泠泠走远了,回家了,丁一依然望着她,望着她的家门,望着她的窗口,望着她窗前的灯光。天黑了,夜来了,丁一还是望着她,望着泠泠的优雅与傲慢,望着泠泠飘飘展展的素白衣裙,一直望进梦里……

前面已经说过了,由于对泠泠的重新发现,此丁已初步感到了“丁二”之名的低俗。现在,随着对泠泠日以继夜的盼望,那感觉便更趋强烈,终至于这丁灵机一动有了更名的念头。

但名字还没来得及改,某个夏夜便匆匆来临。在没有月亮的星空下面,在没有别人的小花园里,一棵盛开的桂花树下,那个夜晚不期而至。在桂花一阵阵浓郁的香风之中,十五岁的丁二见那条素白的衣裙如荧光闪闪,见那团飘展的雪白铺开在沾满夜露的草地上……那天晚上是怎么了?泠泠竟然允许他抚摸她的衣裙,泠泠竟允许他的手隔着那层雪白的衣裙在她的身体上徘徊,丁二心里不免有种欲念在跳:她还会容忍我怎样呢?但是我喊住了他:嘿!干什么你要?他便急忙把手缩回来……但是流萤点点,星空迷乱,那丁侧耳听听,见泠泠一点都没生气,便又把手伸向她,伸向那诱人的起伏,伸向那灼人的温热……泠泠的呼吸也似急促起来,但并不制止……倒是我制止了他:喂丁二!你怎么了,你真是这样的人吗?他就又急忙把手缩回来……然而那醉人的桂花的香风啊,吹得人仿佛要灵魂出壳,那迷人的夜的寂静啊,似乎不容我再有干涉,于是那丁终于摆脱开我,把手伸向了泠泠敞开的地方……她或许早就料到了,或许已经听见了——少年丁一的萌芽正悄然地昂扬,开放,但泠泠默不作声……直到他触到了她小巧的内衣,直到他颤抖的手指试图挤进那丝绸织物的边缘,泠泠才猛地闪开,坐起,在流萤与繁星的群舞之中重新裹紧衣裙,似从那荒寂的天之深处问道:“你还这么小,就这么坏吗?”

“那你呢?”娥问丁一:“你怎么说?”

那丁正自回想,辛蒂亚已跳出来替他回答:“整个那个夏天他都躲着我,后来他就搬家走了。多差劲!”

娥问丁一:“那你,到底也没看见她吗?”

丁一点点头,似乎至今仍存遗憾。

“不不不,”我说:“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泠泠也在想念别人。像泠泠那样傲慢的人也是一样,也在盼望别人。”

梦想与戏剧

丁一把这梦讲给娥听,把我们自幼的这一类梦想都讲给娥听。

不料娥却说:“真的,我看你可以搞戏剧。”

“戏剧?我?”

“戏剧,你!”

“你看我行?”

“我看你行。”

实在说我也一直觉得丁一是这块料。我一直觉得他什么也干不好唯独能干得好戏剧,何况从小他就表现出了这方面的天分。

“你怎么看出我行?”

“因为你会做梦。”

“哈,谁不会做梦呀!”

“未必。”

“可我别的还什么都不会呀。”

娥说:“要是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梦,那就瞎啦。”

娥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现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现实,一辈子两万多天都不做梦,从来也看不出现实有什么破绽,你说,那样的人能懂戏剧吗?”

娥说戏剧其实就是梦呀!她说很多人搞了一辈子戏剧也没弄懂这个,一辈子津津乐道的都是模仿现实,一辈子都在夸耀自己演得像!像什么?像现实?像大街上?像办公室,像会场,像Party,像澡堂子,像配种站?娥说:可现实用得着你像它吗?现实根本就不理你,你爱像不像,现实走着自己的路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可要是现实走得毫无人味,娥说请问咱干吗非得像它呢?咱干吗非得像谁不可?咱能不能就像咱自己,就像咱自己心里想要的那样?

娥问丁一:“你还记得安问约翰都采访些什么,约翰是怎么回答的吗?”

丁一模仿着约翰的口气:“都是关于性的问题。”

“性的什么问题?”

“性的所有问题。”

“比如说?”

“她们都做过什么,想要又不肯说的是什么……”

娥说好了,不肯说,是因为什么?想要的,究竟又是什么?不肯说,是因为现实的威胁!想要的,就是走出这现实的威胁!既然这样,娥说,何妨就去要你想要的呢?娥说我们凭什么非得恭维现实,顺从现实?现实,我们凭什么非得喜欢你不可?我烦了你了,我腻了你了,我讨厌你行不行?我不想再像你了,我不想再跟着你了,你也甭没事老追着我,娥说就这样你看看行不行?好了,这样一来就有了梦想了,就有了戏剧了,戏剧就冲出现实了,戏剧就把现实给扩展了!你问扩展到哪儿去了是吗?娥说我告诉你:扩展到无边无际!

“所以我跟你说,戏剧,从来就在现实之外。”

“或者说,戏剧所求,即现实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