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4页)

丁一还以为这是偶尔的,暂时的,甚至可能是我闹的。

你老在一边儿说说说,说什么说!

好好好,我不说,你来。

他还来个屁!那丁赌气坐起来,气哼哼地挖苦我,大意是:就他妈你正人君子?就他妈你懂得爱情?夏娃、夏娃地叨叨个没完!漂亮话跟别人说去吧,我还不知道你?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告诉你,我可不是那号伪君子。什么你呀我呀、灵啊肉啊的,甭跟我来这套,这套假道学早臭街了,留长辫子的那帮老丫的都懂!我就烦你们这种虚伪,我要的是真实,真实真实真实!怎么了?我他妈这会儿不过有点累,瞧你丫得意的……

好好好,那瞧你的,我心说:瞧你小丫的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别处

毕竟,那丁年轻,喘口气继续眺望别处。

“陌生即性感”,这话他倒是由衷地赞成。于是,我随那丁继续有过一番经芳洲、历沃土的行程……不好说是寻花问柳吧,却也常常是夜不归宿;不敢说是风情阅尽吧,却也称得上是佳侣常新。

但又怎样呢——别处,别处,以及别处的别处?其辛苦劳顿,很像是一支转战南北的勘探队。其徒劳无功,又有点像不久前一种叫做“阿波罗某号”的行动——月亮上怎样?可算是别处之别处的别处了吧?可飞去一看,四周依旧,还是无边无垠!唉唉,别处不过别处的此地,此地不过别处之别处,虽佳侣常新,却仍不过一遍遍重复着传统或熟练的动作——“好呀,脱。”或者:“行啊,来吧。”以及:“喂喂,好了吗?”甚至于:“快点儿快点儿!废话你说干吗?”……普通话,你懂我懂一拍即合。快活一阵子,而后赤身裸体地想想,还是一次次俯卧撑。

那丁不服气,对我冷言冷语:拉倒吧,那不过是你的看法,你的情绪!

好好好,还是那句话:瞧你的!

可能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吧,那丁鼓足干劲,那丁自我激励,那丁形同热爱劳动,貌似乐此不疲,继续沉迷于琳琅美器,沉迷于天赐之花,沉迷于那凹凸之合与昂扬浪动……现在我想,若非我的犹豫,丁一之花不知将开遍(或凋零于)多少尘疆欲土。

不错不错,厌倦的确是我的情绪。譬如梦,是我的领地。便在丁一放浪无度的日子里,我也还是梦见夏娃。当丁一徜徉于每一块荒莽或成熟的土地时,我都在想象夏娃,想象她的旅途,她的期待,她的焦灼,她的走来……总之自伊甸一别,我无时不在牵念夏娃,牵念她至今仍在漂泊的心愿。

却不料,这牵念竟差点毁了丁一。

我说过,丁一的欲望会干扰我的梦境,那么自然,我的梦境反过来也会影响到他的情绪。某日何日?晴天朗照,水阔云长,那丁一忽儿怏怏不乐……

我记得那一段夏日风调雨顺,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可就在那一天,正当丁一行风走雨一如既往、昂扬浪动不遗余力之时,忽从其深处冒出句话来:“她是谁?”随即这丁便缓慢下来,继而萎败下去,目光散开于面前或身下那具美艳人形,仿佛查考,仿佛探问,仿佛深陷迷津……而那具美艳人形亦随之僵冷了似的,白晃晃一团空旷。

空旷中荡起一声缥缈的回响——那女子惊惶反问:“怎么了,你?”

此乃千逢万遇中至今尚能记起的一个,或那狂风浪雨之硕果仅存。

因为我的梦境、我的干扰吗?

但可能,原因更要深远得多呢。

总之,那一刻,丁一忽觉自己好像置身局外!好像与我一同飘然入虚,悬浮于两具纠缠的人形之上,并随我一同观望——于是他不由得问道:“喂,你是谁?”

不由得问道:“我,在哪儿?”

不由得想:这一切,何缘何故?

那女子于是从僵冷中苏醒,嫣然一笑道:“我是谁,这要紧吗?”

随即她缓缓穿衣:“我不过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他们?”

“对呀?她们都是谁,你全要问吗?”

“他们”这个词,怎么丁一听来如此震耳?

“所以也别问我,”那女子说:“这对你并不重要。”

他们、我们还有你们,丁哥们儿,这是你那几个好友说过的!

“所以,我也不问你,”那女子又说:“我们谁也别问谁,不好吗?”

“可我们是朋友啊!”丁一说。

“朋友?”

嘘——,别傻啦你,丁兄!她是说,所以你对她也不重要。

那女子扫我一眼,狡黠地笑笑,似已看穿我的心曲。

我心说好好好,那不如就把话说清楚吧,免得我这“丁一之旅”又毁在这儿!

然而出我预料——我本以为如此“开明”的女子,必早已潇洒无碍,谁料她狡黠地笑过之后,却背过身去悄然垂泪。

“咋啦你?”丁一问她。

“哈,朋友!”

“难道不是吗,我们?”

“是。不过就像‘人民’,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是,什么时候也都可以不是。”

“啥意思呀你?”

“比如说朋友是不能出卖的,是吗?但必须出卖时,你先说他不够朋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