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3/3页)

这天晚上,黄泽如打开一瓶酒,让廖红玉炒了几道菜,父子两人第一次敞开心扉,边喝酒边进行了一次长谈。黄泽如从他当年因为和那些举人联名上书皇帝,要求朝廷拒和,驱赶那些外敌,说到他和高兰香如何被朝廷追逐,被迫下南洋。他告诉儿子,尽管他的父亲负罪在身,曾经被朝廷遗弃,流落天涯,但如今国家遭难,心里纵有万般的委屈,也不能够袖手旁观,坐视不管。黄泽如说到动情处,不禁哽咽,让儿子非常感动。黄佑国完全能够理解父亲的心情,不要说父亲经历过那些多灾多难的故国往事,就是作为在南洋出生,南洋长大的他来说,当听到父母的祖国遭受日本人蹂躏时,也一样满腔愤怒,恨不能插上两只翅膀,飞回父母之邦,和那些日本强盗一决生死。

这一年,黄佑国已经三十多岁了,已经儿女成群了。尽管父亲黄泽如非常开明,但是妻子廖红玉那边,他却还是要费很大的周折,去做她的思想工作的。请理解廖红玉的心情,和所有中国人一样,她并不是不想让丈夫回到祖国参加抗日。这时,她更多的是从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去看待自己的男人和儿女的父亲上战场。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男人除了老婆孩子,除了家庭外,还想事业,还想江山社稷。女人的想法非常具体而实在,女人想的全是丈夫孩子,全是家庭;黄佑国是这个家中的一个男人,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现在,这个顶梁柱就要上抗日前线打仗去了,而那子弹又不长眼,说廖红玉不担惊受怕那是假的。但是,事已至此,又值国家蒙难,廖红玉也就依了丈夫。黄佑国要离开南洋的那个晚上,廖红玉一个晚上都没合过眼,她像是才认识自己的丈夫一样,一遍又一遍地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丈夫;又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丈夫的身体,就像许许多多女人交代就要出门远行的男人一样,廖红玉同样说了一大箩筐俗得不能再俗的话,她说,你可听好了,等到赶走日本鬼子的那一天,你要好好的回来,一根头发,一根指头也不能够给我少了。否则的话,就是我饶了你,孩子也饶不过你!黄佑国的回答自然不可能让廖红玉失望,但正像前面已经说过的,子弹是不长眼睛的,黄佑国纵然如何作保证,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的。那是后话。

同一个时候,还有一个人也在为准备回到祖国参加抗战的事忙着。那个人是陈可镜的儿子陈山子。丈夫要上前线了,做妻子的心情都一样,难免会担惊受怕。而那时,黄佑娘已为陈山子怀上了他们的第四个孩子。那些天,黄佑娘几乎放下所有的事,一条心陪在丈夫的身边,免不了也是没完没了说着廖红玉向黄佑国说过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是在教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在那种时候,男人好像特别有耐性,脾气特别的好,妻子在身边如何唠叨,也一点不生气,最多只是讲一句:知道了,我都听进去了!

于是,做妻子的也不懂得丈夫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反正被哄得心热热的,就觉得心里特别的宽慰,担心也变得少了一些。

黄佑国和陈山子同时决定回国参加抗战,完全是不谋而合,他们事先并没有进行任何商量。但是共同的志向和目标却让他们走出了共同的一步。那确实是华侨史上的一个壮举。

那时,许多在南洋的国内音乐人还编了很多激情昂扬的歌在南洋传唱,其中,有一首犹为著名。那是一首专门为南洋机工写的歌,歌名叫"运输救国歌"。南洋机工几乎人人都会唱。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写的:

同学,别忘了我们的口号,

运输救国,安全第一条。

车辆的生命,同样地重要,

好好保养,好好驾驶,

再把新的中国来建造。

同学们,别忘了我们的口号,

生活要简朴,人格要高超,

不许赌钱不许嫖,快把烟酒齐戒掉!

听呵!哪怕到处敌机大炮,

宁愿死,不屈挠,

努力保家,忍苦要耐劳,要耐劳。

同学们,别忘了我们的口号,

唤醒着同胞,团结着华侨,

不怕山高,不怕路遥,

收复失地,赶走强盗,

把民族的敌人快打倒,快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