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6页)

传杰说:“姐,你别难受了,我以后就叫你姐不行吗?咱可说好了,就是在背地里叫,当着大伙还得叫你小姐,不,叫玉书。其实呀,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妹妹呢。你是知道的,我们家没有女孩子,我真想有个妹妹呢。要不我叫你妹妹?”玉书说:“那可不行,一定得叫姐,叫姐我听着心里舒服。”传杰说:“可我不舒服呀!”玉书说:“那我可不管,谁叫你有小辫子攥在我手里呢!”

风和日丽,绿草如茵。玉书坐在大石头上,把脚丫子放在水里浸着玩。水上的浮光晃着她的眼睛,她把眼睛闭上,仰面朝天。草地上,传杰的尿褥子摊开着,斑驳的尿渍一圈套一圈。玉书解开自己的发辫,弯下腰。一团乌云在水中飘散,引得鱼儿围过来啃啄。

传杰拖着疲惫了一天的身子走进屋,洗涮完走到床铺前,一愣——只见床铺得熨熨帖帖。传杰伸手插进被子下,暖和和的,仿佛还有阳光的味道,传杰脸上露出了笑容。

玉书端着个碗小心翼翼地进了屋,传杰感激地一笑:“姐,谢谢你。”玉书说:“谁要你谢了?我是还债的,你坐下尿炕的病我有份儿。”她把碗递给传杰,“喝了吧。”传杰问:“什么呀?不是砒霜吧?”

玉书娇嗔道:“去你的!这是我给你烧的刀螂籽,治尿炕的偏方。”

常先生陪着两位客商在店铺内看着货。夏元璋坐在店铺内的桌旁,对站在对面的传杰说道:“传杰,孙子兵法看没看过?”传杰笑了:“我也不带兵打仗,看兵书干什么?”夏元璋说:“非也,这经商嘛,和打仗是一个道理,也要讲究谋略……”

两人正说着,玉书急匆匆地跑进店铺,喊着:“爸,不好了,传武不知怎么了,鼻口蹿血,你快去看看吧!”夏元璋、传杰等人闻听无不惊慌,匆匆跑出去。

传武坐在客厅门前的台阶上,满脸是血,都是打鼻子里滴出来的。传杰惊慌地问:“二哥,你怎么了?”传武哭着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血就是止不住了,我要死了。”夏元璋说:“传杰,你腿快,赶快去请大夫!”

众人慌乱间,夏老爷子满脸怒气地从院内另一处走来,说:“不必了!这孩子,偷吃了我的山参。给他熬碗绿豆汤解一解吧。”

传杰恨恨地道:“二哥,你怎么又惹祸了!这山参是大补,怎么能随便乱吃呢!”夏元璋叹了口气:“传武,不是我不想留你,你也是太不争气了。你呀,天生不是块做生意的料,留着也是误了你的前程。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吧。”

传杰还想说情:“掌柜的,您饶了他这一回吧,再给他一次机会。”玉书附和着说:“爹——”夏元璋打断玉书的话,说:“别说了,不是我不给他机会,他的心不在生意上,这孩子的心太野了。”

夏元璋坐在朱家炕沿上无语。传武垂首立站,沮丧极了。文他娘也站在地上,满脸愧疚地说:“夏掌柜的,叫俺说什么好呢?都是俺孩子管教得不好,这孩子,柜上应该辞了,留着也是个祸害。你看,老爷子的那块参,拿着当宝贝似的,他怎么就敢去吃呢?你说谁给他的胆儿?”

传武辩解道:“我当是什么好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吃。”文他娘一听拿起笤帚疙瘩就去抽打传武,训斥道:“俺叫你嘴馋,打死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夏元璋起身拦挡道:“老朱嫂子,你当着我的面打孩子,这不和打我脸一样吗?事情已经过去就过去了。”文他娘说:“夏掌柜的,俺知道那东西金贵,也不知道值多少钱,你说个数,俺赔你钱。”夏元璋一笑道:“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什么都可以论价的。不错,这块老山参眼下的确值些银两,就是卖了你的家当恐怕也赔不起,可在传武眼里就是一块味道不好的草根子。”夏元璋起身拿起饭桌上的一张煎饼,“就说这张煎饼吧,现在论起来不值一文,可有时候它值一条命,这价怎么论?我不是来要你赔钱的。按说我留下这孩子也没什么,不就是饭桌上多双筷子吗?可不是那么回事,这孩子的的确确不是生意坯子,留在我那儿也是委屈了,还是让他学点别的什么吧,让他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文他娘说:“夏掌柜的要是这么说,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笔账俺记着,等他爹回来一起算。”夏元璋忙摆手说:“不要记了,咱两家没有账,你实在要说有,那我还是欠你的,怎么说也是你们家救了我一条命。好了,我走了,你就别难为孩子了。”

文他娘送走夏元璋,回过头来对传武一声怒喝:“传武,给俺跪下!”传武撅着嘴:“跪下就跪下。”文他娘抡起笤帚疙瘩,骂道:“你个孽障,打死你也不解恨,你这个惹祸的根苗,你要活活气死你娘呀!”传武梗着脖子,并不讨饶,却笑嘻嘻地看着娘,嘴里不闲:“娘,别使那么大的劲儿,看闪了手脖子。”文他娘越打越来气:“你说你像谁了?越打越喜相,打死你这个滚刀肉,我叫你笑,叫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