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5页)

听了仓本的话,瞎话沉吟片刻说:“报告仓本部队长,不会的,今年我笨花村的花地是按皇军规定耕种,只多不少。”

新民会的人员中有认识瞎话的,此时便插话道:“瞎话。”

瞎话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便说:“我是叫瞎话,可我一辈子不说瞎话。”

翻译把瞎话的话翻译给了仓本。仓本冲着笨花的乡亲厉声发问道:“他真的一辈子不说瞎话吗?”

众人一时无人回答,茂盛店的气氛便紧张起来,也分外地安静。仓本手扶战刀扫视着众乡亲,坚持等待回答。人们不知下一步茂盛店会有什么变故,谁都听说过日本人一恼怒,其结果是什么。好几起惨案都是因为日本人“恼”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飘出了一句日本话:“扫以代斯乃。”说话人是小袄子。

日语中的“扫以代斯乃”,翻译过来就是“说的是呢”,是附和肯定之意。这是小袄子在附和瞎话一辈子不说瞎话的旁证。

小袄子的日本话说得很轻,说得也很不自信,以至于笨花人一时谁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声音。但是仓本却注意到了,他听见了这句“扫以代斯乃”——这句他的民族的语言。他目光疑惑地开始在这片灰秃秃的人群中搜索,最后他把目光落在小袄子身上。他冲着小袄子用日本话说:“你,过来。”

小袄子竟也听懂了仓本的话,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在了仓本眼前。

仓本把小袄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他用日本话问小袄子:“请问你的名字?”

小袄子用日本话答:“我的名字叫甘圣心。”

仓本问:“你的故乡在哪里?”

小袄子答:“我的故乡在笨花。”

仓本问:“是谁教你说日本话的?”

小袄子想了想,答:“一个朋友。”

仓本问:“日本朋友?”

小袄子答:“不,中国朋友。”

仓本又问:“你还会说哪些日本话?”

小袄子愣了一下,紧走两步来到桌前,从方桌上端起一个茶碗,把茶碗举给仓本,用日本话说:“请喝茶,茶不好,心意重要。”

仓本接过茶碗,脸上的表情是意外和惊喜。不过他并没有喝茶碗里的茶,他放下茶碗又问小袄子:“你知道新民会是干什么的吗?”

小袄子听不懂了,翻译翻译给小袄子。小袄子便用中国话对仓本说:“我知道,乡下宣传的新民会,老百姓一心多种棉。”她是套用了一首抗日歌曲,那歌词本是:“乡下宣传新民会,强迫老百姓多种棉”。她巧妙地去掉了“强迫”,换成了“一心”。

翻译把意思给仓本翻译过去之后,仓本脸上再次出现了惊喜。看来,小袄子用日本话缓解了茂盛店里的紧张气氛。

仓本却还是仔细追究笨花的棉花亩数,他放弃小袄子,又把目光转向闲在一边的瞎话。仓本对翻译说,他认为瞎话的话仍然可能是瞎话,还说刚才他进村前,围着笨花村先查看了花地,他站在南岗上四周一望,就知道笨花村的棉花种植距日本人的要求差距尚远。他再次命瞎话如实报告。瞎话坚持说百分之七十只多不少。仓本听完又扶住腰里的战刀呵斥了瞎话,大喊“瞎话的干活”。茂盛店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人们就盼望小袄子再说一句日本话。但小袄子没有说。人们心里都在想,哼,这是你那日本话用完了。

就在这时,仓本却松开了手里的战刀,又对翻译说了一番话。翻译便冲着笨花人说,太君这次来笨花是和笨花人初次见面,面子就留给了笨花人吧。可对你们虚报花地也记在了心里。下回笨花人若再欺瞒太君,就不再客气了。仓本说完就要上马,小袄子却又从人群里走出来,对着仓本说了句“撒哟那拉”。仓本这才又注意到小袄子,他记起了她叫甘圣心,他止住脚步问瞎话,甘圣心是什么人。瞎话说,甘圣心是维持会新聘的秘书。仓本半信半疑地听着。

日本人走了,仓本来笨花的真正目的暂时无人知道。支应局和小袄子都出尽了风头。有人知道小袄子讲日语的缘由,有人不知道。瞎话把他的那块白布又拿回家,扔进炕旮旯。

这天晚上,瞎话先去找甘子明,想把白天的事向甘子明报告。甘子明不在笨花,瞎话就来世安堂找向文成。瞎话把白天的“支应”经过对向文成做了详细描述,言语中透着自得。

向文成看着自得的瞎话说:“瞎话叔,眼下你这一场是把日本人支应过去了,日本人也夸了中国的圈椅好,你还收了个秘书——小袄子。可你知道仓本来笨花的真正目的吗?”

瞎话说:“嫌咱村种花种得少。”

向文成说:“咱村为什么种花少?”

瞎话说:“支应局不给村民布置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