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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喜没有去监督孝感车站对变兵的“处理”,但事后目击者还是把详细情景给向喜做了介绍。那介绍让向喜一阵阵毛骨悚然。他想,这哪里叫“处理”,应该叫杀戮。向喜见过“杀戮”这两个字,当时他并不认识杀戮的“戮”,还查了字典,字典的解释是:戮,杀也。他想,杀和戮连在一起,不就是杀、杀吗!这杀戮不同于作战,作战是敌对双方互相开枪,大家手中都有武器;而这杀戮是一方枪口对着另一方赤手空拳的兄弟。昨天大家还一起领饷,一起并肩在战壕里作战,今天被闷在火车里的兄弟就成了肉泥烂酱。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儿又当怎样去面对那些兄弟的在天之灵呢。

一九二一年六月九日的《申报》也报道了这次的处决变兵事件:王占元假意让宜昌、武昌哗变的一千二百余名士兵回籍,每人发给两个月薪饷,并允许自由携带抢来物品,于是日下午备专车三十节护送。同时王占元又密电中央第四旅旅长刘佐龙中途将其全部枪杀。运送变兵的火车北上,至湖北孝感站时突然停车,晚九时,早已埋伏在车站的第四旅即开枪扫射,至次日十时止。除在混乱中有数十人逃脱外,其余均惨遭杀害。京汉铁路因之一度堵塞,至晚方恢复原状。这位撰文的记者最后也深有感慨地说:“此乃杀戮也!”

一场杀戮过后,王占元并没有保住他在湘鄂的地位,在朝野一致的紧逼之下,八月五日王占元不得不先做出姿态:急电北京政府请求辞职,并密令将家中所有现款、财物一律运至天津,计有银钱箱一百六十口,衣物箱八十口,行李百余件。还令工厂赶制大木箱百余口,装载各类古董、字画。八月九日,大总统徐世昌令,免去王占元两湖巡阅使、湖北督军本、兼各职,任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肖耀南为湖北督军,孙传芳为长江上游总司令。

八月十一日,王占元在督署向武汉各军警长官告别,在文昌门码头,他看个机会把向喜单独拉到一边说:“谦益呀,我有些对不住你,万没想到我们分别会这么快。对你的今后,我也没来得及做安排。昨天晚上我只见到了馨远,专门谈了你的事,你就找他吧。一个新组建的长江上游司令衙门,是不会缺你一个位置的。对,我太太还说,行前不能见到同艾和二丫头,也请代她向二位太太致意。人家这些娘儿们场的交情也不能忽视。”

向喜说:“谢谢王大人的好意,我的事我正用心权衡,大不了笨花老家还有我的两间房子住。太太对同艾和二丫头的问候,我一定代转。”

王占元在文昌门码头同汉口军政各界告别后,和家人登楚振舰沿江而下,经浦口赴天津。向喜和孙传芳都站在文昌门码头前为王占元送行。

送走王占元,孙传芳拉住向喜的手说:“王大人处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有孝感的事,再闹也不至于闹到这地步。也不知哪个混账王八蛋替王大人出的这个馊主意。”

向喜说:“你知道咱中国人说一意孤行是什么意思吗?孤行无非是形容人处事既不合民意也不合天意,连朋友的劝告也不听了。你想,一条京汉铁路让自己弟兄的血肉给堵住,世间还有比这更惨烈的吗?”

孙传芳说:“事情也过去了,人该死的也死了,该走的也走了,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有什么打算,我想对我是不会见外的吧?长江上游是个没边没沿的地方,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他北京政府也得听咱们的。”

向喜说:“馨远老弟,我现在一心想休息休息。我想先回保定,然后我也许去笨花,笨花的新房子我还没正经住过哪。”

孙传芳说:“我知道你是不愿被人勉强的,先回保定看看也好,什么时候想回来,说一声就是了。你我不久肯定还会见面。”

一九二一年八月十一日,孙传芳和向喜分别于汉口文昌门码头。

一年之后,果然如孙传芳所预言,向喜和孙传芳又在保定相会了。这年冬天,曹锟在保定做六十一大寿,孙传芳专程从宜昌来保定祝贺。曹锟这次的做寿惊天动地,直系的各路诸侯除吴佩孚故意不到外,其余全赶赴保定,连奉系少帅张学良也专程从沈阳赶来贺寿。北京的来宾更是数以千计,仅十二月八日这天,北京开赴保定的祝寿专列就有四列之多。曹锟还请来梅兰芳、余叔岩、程砚秋等名伶在光园为其助兴。原来宾客如此热心于曹锟的六十一大寿,皆因为曹锟正在为自己贿选总统而呼号。曹锟在北京甘石桥专设俱乐部,为其奔走拉票广散银两。又特别设计了祝寿这个举动。

向喜自汉口与孙传芳分手后,便赴保定准备闲居。时曹锟的总督府正在成立咨议局,曹锟得知向喜正闲居保定,便遣人到双彩五道庙街邀来向喜,请他出任咨议官。向喜盛情难却,答应下来。咨议官其实是在总督衙门领着薪水的闲职,但曹锟并没有让向喜闲下来。他正热心在保定大兴土木,开通了连接总督府的新开路,将原直隶按察使司狱署改建为宾馆。因曹锟崇敬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特将这宾馆命名为光园。现在他还准备把沿府河六百亩的闲置土地修建成公园,主持修建公园的差事就交给了向喜。曹锟对向喜说:“知道我为什么单选中你为我主持公园的工程吗?因为你久居南方,熟知南方的园林建筑。在北方建园林,不吸取南方的特点,定是乏味之作。咱要借助府河这一河清水,把公园建成个赛苏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