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5页)

这些问题,他确乎不知道,但,他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做买卖不能这么老实:

“太君,他们串连了不少人,各个号子都串了,四号井也串了!什么时候逃,外面的游击队什么时候来,我还不知道!估摸就在这几天吧!”

高桥太君吃惊了,叫道:

“这不是逃跑,是暴动!我的,要把他们通通枪毙!”

“是的,太君,是该通通枪毙,不过——”

高桥太君笑道:

“你的放心,现在的,我的不会动他们,大皇军要把他们和外面的游击队一网打尽!”

“太君高明!高明!”

高桥又问:

“来接应暴动的,是哪一支游击队?是共产党乔锦程?还是那个何化岩?”

“这个……这个,我的不知道!”

“和外面游击队联系的人是谁?你的,也不知道吗?”

他想告诉高桥太君:他怀疑井下二四二O窝子的矿警孙四,甚至想一口咬住孙四,然而,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妥:倘或孙四真是秘密联络员,那么,抓了孙四,暴动就不会按计划进行了,游击队就不会来了,他的秘密也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

“太君,我的,真的不知道!”

高桥太君显然很失望,但脸上却堆着笑。

“那么,回去以后,你的,要把这个联络人找到!要尽快把暴动的时间告诉我,明白?”

“明白!明白!太君!”

他转身回去了,临走时,又向桌上的烟看了一眼。

高桥太君让他把烟拿着,他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拿。那一瞬间,他猛然想起了一句挺高明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刘子平被提走时,六号大屋的弟兄们都在睡觉;刘子平回来时,六号大屋的弟兄们依然在睡觉。孟新泽却没睡,他眼看着刘子平心慌意乱被提走,又眼看着刘子平满面愁容地走进来。刘子平在地铺上躺下时,孟新泽轻轻咳了一声。

刘子平立即在黑暗中轻轻叫了起来:

“老孟,孟大哥!”

孟新泽应了一声:

“老刘,爬过来!”

他们的地铺是并排的,当中隔着条一米左右的过道,已是晚上九点多钟的光景了,过道上没有灯光,黑乎乎一片,刘子平狗一样爬过来了,两只脚一下子伸到孟新泽面前,自己的身子贴着孟新泽的身子躺下了。

刘子平没敢将头凑到孟新泽面前,他怕孟新泽嗅出他嘴里的烟味。

孟新泽只得把身子曲起来,头抵着刘子平的膝头,低声问:

“怎么回事?日本人突然把你提出去干啥?”

刘子平极忧虑地道:

“老孟,怕有人告密,日本人仿佛知道了点啥!高桥这老王八老逼问我:张麻子是怎么死的?谁给我们通风报信的?他说,有人向他报告了,说咱们要组织逃跑!”

“这痨病鬼是唬你的!他要真知道了,还问你干啥?!”

“我没说,啥也没说!高桥让我再想想,说是给我两天的时间,两天以后,就要用狼狗对付我!老孟,孟大哥,可得快拿主意了!”

正说着,铁门又响了一下,靠门边的项福广被提走了,提人时,日本看守竟没注意孟新泽的铺上挤着两个人。

“看,老项又被提走了!保不准又是问那事的!孟大哥,咱们得行动了!说啥也得行动了!不是和外面联系上了么?咋还不把日子定下来!”

孟新泽道:

“这事不能急,得准备充分些,要不,没把握!”

“具体日子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只负责给六号的弟兄传个信儿,谁他妈领头,我也不清楚!这日子要是我能定,我他妈今夜就干!”

刘子平叹了口气:

“完了,两天以后,我非落个老祁的下场不可!”

“你也得像老祁那样挺住!”

刘子平怯弱地道:

“我……我……我不敢说这硬话……”

孟新泽恶狠狠地道:

“你想做张麻子么!”

刘子平狡猾地撇开了话题,近乎哀求道:

“孟大哥,快逃吧!再拖下去,弟兄们可都他妈的完尿了!”

竟嗡嗡嘤嘤哭了两声。

孟新泽开始安慰他,两人又悄悄讲了许久,刘子平才又溜到自己的铺位上睡了。

这夜,一切正常,十一点钟,哨子照例响了,号子里的弟兄照例匆匆忙忙地趿鞋,穿衣。十一点二十分,高桥训话。十一点半,门楼下的钢板门拉开了,十一点五十五分,阎王堂二百多名战俘和四号井的二百多名战俘全挤进大罐下了井,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暴动将在今夜举行……

这一切来得都很突然。

最初,煤窝子好像有人叫,声音短促,尖厉,矿警孙四警觉地从煤楼边的守护洞里钻了出来,支着耳朵听。那短促尖厉的声音却消失了。通往煤窝的洞子是黑沉沉的,静悄悄的。孙四以为是幻觉,又把枪往怀里一搂,缩到了守护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