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3/6页)

“他说他欢迎我们指出错误。”

“你聋了吗?他把罪行说成错误。”

“是啊,他说他欢迎——”

“你会倒霉的,傻瓜!”

“你刚才没听见他的话吗?他说他欢迎……”

“你要信了他的话就要倒霉。”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等着瞧吧。”

“我不信。他们不会让一个坏蛋混在自己人里面。”

“他们不会把你当自己人的。”高力耐心劝她,“因为坏蛋混在自己人里面,所以就没有坏蛋。你也别往那个检举箱里投什么信,因为谁投信谁就是傻瓜蛋。他们才不在乎你在信上控诉什么,第二天就用这信去解手。”

“你怎么知道?”

“有人往检举箱投了信,控告上大学走后门的事。这封信很快就到了我手里。”

“为什么到你手里?”

“因为他检举的是我啊。”

高力让孙煤最好搁下这桩事甭管,一心一意去当电影明星。他们没打成官司,反弄得彭沙沙名声大噪。她认为出这桩丑事全怪自己长得太出众了。这使她在众人面前一改过去面貌,突然变得忸忸怩怩、羞答答起来。

刘队长不知该拿彭沙沙怎么办。虽然他仇恨她的假表哥,但他决不认为彭沙沙无辜。他甚至不愿她再上舞台,似乎那是展览一块不名誉的伤疤。

刘队长感到很烦。首长再三强调要排新节目,但他们却不来管高力这种人。高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甚至还把主力女演员弄去拍电影。他的神通比队长大许多倍,他想走,连招呼都懒得打。高力上大学的消息一传开,人们开始在一种无济于事的嫉妒中想入非非。尽管刘队长在毒太阳下罚大家站,但仍想不出一点法子对付这种人心涣散的局面。整个队伍已冒出甜滋滋的热蒸馍气味来。

炊事班长吴太宽现在是代理司务长。他从管理科领回的“防暑降温费”是一大叠理发票。无论男女,每人二十张,票面上醒目地印着“光头”二字。尽管剃光头能有效地防暑降温,但一个夏天怎么也不必剃二十次。女兵更是愤怒,她们把那些票全抛到吴大宽面前:“你去剃吧,我们不剃。”

“你们都给我,将来我要算不清账的!”吴太宽说。他慌忙把散乱的票理整齐,再把它们分成若干份,每份还是二十张。他希望她们终有回心转意的一天,把这些价值一角二分但无法兑换现钱的票重新领走。吴太宽知道除演出队外,管理科发给其他单位的防暑降温费是一斤白糖和二两茶叶。管事的人对他说:“你还有什么可埋怨的?二十张理发票的钱加起来比白糖茶叶合算!”他用心算算,果然不错。当他打听到今年理发票印超了数,才明白上了个窝囊透顶的当。这个非编的宣传队被人叫做“黑户口”,衣食住行各方面都缺乏保障,害得品行端方的吴太宽有时不得不干点类似投机倒把的事。比如这批印有“光头”二字的票,他最终拿它们作成一桩买卖:先用它们从电工房换了一大卷粗铁丝;打听到俱乐部缺铁丝,又用铁丝换了五盒乒乓球;再把乒乓球涂上红绿油漆,跟对门幼儿园换了一些崭新的铝制小饭盆。他信心十足地把小饭盆拿到小卖部去代销,小卖部付给他的,却是一大堆印有“光头”二宇的理发票。原来电工班把那些票全部折价卖给小卖部了。吴太宽吓坏了,连忙从自己精心编制的圈套里逃出来。费尽心机却一无所获的事他还头一次干。他以为自己品行已经够恶劣,手段已经够高明,不料有些品行更恶劣、手段更高明的人早等在那里。一怨到他曾经是多么忠厚老实,而如今被迫变得低级趣味,吴太宽就觉得无限惆怅。现在没人来劝他想开点,那个小周,已经死了。小周的父亲来领小周那笔可怜的抚恤金,住了很长时间,还没有走的意思。每天见老头帮伙房卖力地干这干那,然后吃三份饭菜,吴太宽就暗暗痛心。看样子,老头想长期在这里打杂混碗饭吃了。而吴太宽却害怕任何人干扰他正常的伙食收支。他每天看见蔡玲用一只脸盆来打饭打菜,心就发慌。

蔡玲得了阑尾炎,她妈领着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来看她。蔡玲的弟弟妹妹一律穿经过改制的旧军装。难怪每逢发军装,蔡玲就特别忙。她几乎天天守在领衣服的窗口,见有人来交衣服,就忙着翻看。她回回都能找来一堆拖把似的烂衣服,再用它们换稍好的,用稍好的再换更好的。一步一步,她最终总能让自己称心如意。连抠门儿的吴太宽对她这种干劲都佩服不已。

蔡玲住院期间,女兵们曾开过一个会,讨论给蔡玲全家来一次自发募捐。班长孙煤一下拿出二十元,她不得不向大伙透露一个秘密:蔡玲的父亲因贪污八百元而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