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访 四

金顺玉大娘得到郑百如的通知,今晚上开支部委员会;并说,为了照顾颜组长刚来,黑天黑地的,路又不熟,今夜的会就到许家院子里去开。

昌全在一旁听着,当场表示不满,对他妈说:“颜组长不能摸夜路,你就能摸?是她的年岁大,还是你的年岁大呀?”

金顺玉喝住儿子:“有你多嘴!这葫芦坝的大路小路,我摸了几十年……”

老大娘听说开支委会,心里十分高兴。吃罢夜饭以后,就同小齐同志一路向许家院子进发了。一路上,她走得风快,而那个从城里来的青年人却担心自己掉进冬水田。

党的生活,近年来在葫芦坝这个支部内是很不正常的。长期不开党的会议,少数人说了算,好像谁的权力大,谁就是党的化身。老支委金顺玉大娘对这一点很有意见,可她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干瞪眼,没办法。因为党内生活的不正常,那原因是太复杂了!她一个心怀赤诚的农村女党员有什么办法?葫芦坝党内的活动太稀少了,党员们成了没娘的孤儿似的,好像亲爱的党已经把他们给忘记了!因此,当金顺玉大娘接到通知的一刻,心情格外的激动。虽然作为个人意见,她一向看不起郑百如这样的副支书,但,作为一个党员,只要是党内有会议,她是没有一次不参加的。她已经养成了习惯,不论任何时候只要是党组织的召唤,她总是感到格外的亲切!

当她来到许家院子的时候,五个支委,她是头一个到达的。宽敞的院子里黑森森、静悄悄的。许琴站在阶沿上亲热地迎着金顺玉大娘,并把她引进正屋里,向颜组长作了介绍。颜少春站起来拉着大娘的手,招呼着,告诉她说:事前不知道会议在这儿开,要不,何必让大娘摸这么远的夜路呢!……最后,颜组长请她开完会以后在这儿住一晚上,明早再回去。

金顺玉大娘被工作组组长诚心诚意的话感动了,这个农村老党员,热泪盈出了眼眶。

不一会儿,龙庆来了。这位在大事面前没啥主见的代理支书,对于细小的事情却毫不含糊,他提来了一瓶子煤油。他把煤油瓶子往墙角落里放的时候,大声对许琴说道:“往后在你们家里开会,不得让你们贴煤油,看啦,放在这里。”他的声音很大,是为了让隔壁的许茂老汉听得见。

许琴说:“龙二叔,看你想到哪儿去啦!一点点煤油都那么认真。”

“嘿嘿,公事公办嘛!”龙庆补充说。

许茂老汉坐在隔壁屋子里,还没上床,听到龙庆的话,心里宽松多了。煤油,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对于许茂来说,他是决不愿意作无谓的消耗的,他暗暗赞赏龙庆这个人办事认真。可他却不知道:这煤油原是这位家境并不宽裕的龙庆私自贴的!

“你的眼睛松活点了吧?”金顺玉大娘这样问候代理支书。

“未见得哩。”龙庆回答着,选了一个背光的角落坐下。

金顺玉大娘望着龙庆,有一件事情在扰乱她的心。——两天前,她就决定为儿子求亲,她甚至决定亲自找许茂老汉提说这件事。但是,过了一晚上以后,她又觉得不妥当,她想,如果请龙庆出面去说这个亲事,不是更方便些么?代理支书出面提亲,一则以示郑重,二则许茂老汉脾气古怪,万一他不答应,也好再做工作,有个回旋余地。出于这个考虑,金顺玉大娘当即去找了龙庆同志,龙庆听完她的要求,一口答应下来。两天来,她在等着龙庆的回音,但这位忙忙碌碌的代理支书却没给她一个答复。也不知他是不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过了一阵,郑百如终于来了。许家的黄狗一见郑百如,好像“冤家路窄”似的,汪汪汪猛扑上去,把他阻挡在院坝里面,还是许琴出去给他解了围。

“咋个?老陈还没有来呀?这个人真噜苏!”郑百如进了正堂屋,坐下以后,这样说。话音刚落,五十开外、一副疲劳面孔的老陈就来了。这位支委兼任着五队的生产队长。他无声无息地选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做好了打瞌睡的准备。

“齐了。”龙庆向颜组长说。

“齐了么?”颜少春反问一句。金顺玉大娘解释说:“就是这几个了。东水撤了职以后,一直没有补选,五个支委就只有四个了。”

郑百如向龙庆示意,要代理支书来几句开场白,龙庆却向颜组长那儿指。

许琴见会议开始了,便退回到自己房里去,她不是党员。

郑百如谦恭地把脸向着颜少春说:“请颜组长讲吧。”

颜少春说:“我今晚是列席支委会。”

郑百如又把脸掉向齐明江。正在看书的小齐同志严肃地摆摆手,表示不打算讲什么。这些过场完了之后,郑百如掏出一个笔记本儿,开始发言了:“今晚开支委会。主要是传达公社会议的精神,讨论我们的远景规划。老龙同志让我向大家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