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10页)

淑贞何曾设有劝过,何曾只劝过一次两次!可她听岳鹏程这一说更觉来了气儿:“我这会儿说的是你!你整天阴不阴阳不阳的,有个当爸爸的样儿吗?”把几盘花生、猪肚乒乒乓乓搁到桌上,把原本圆秀的脸拉得足有几尺长。

岳鹏程只当没看见,招呼着下了几口酒,才怪腔怪调地说:“当爸爸的是个么样儿?还非得装熊装鳖当孙子不成?”

淑贞对蔡黑子、杨大炮原本没有多少好感,对他们这种时候登门喝酒更是有气,见岳鹏程这副腔调嘴脸,把准备下锅的一条黄花鱼一丢,把屋门一甩,径自离去了。

岳鹏程却不在乎,从饭橱里又找出一盘青豆一块牛肺,撒上几片葱浇上几匙酱油,照吃照喝不误。

倒是杨大炮开了口:“你别说,你们爷儿俩这么闹腾,也够人家淑贞嫂子难为的。”

蔡黑子见是时机,说:“鹏程,干脆我出面给你们合合好算啦!”

“别!你可千万别!”岳鹏程说,“那小子苦头吃不够,回来也没个好儿!妈拉个巴子的!我岳鹏程连儿子都伏不了,不得跳河上吊去呀?不出一个礼拜,他不给我老么实地回来,你们把我的舌头割了去!”

岳鹏程越自信轻松,羸官自然越难熬难挨。

紧急会议紧急召开,几员大将围坐在几张三拍桌前。

听过吴正山讲述岳鹏程的那次声明作废的“闲聊”,羸官原本惊疑惶惑的脑子里,嗡地出现了一片空白。他想到了承包饮料厂的种种困难,唯独没有想到这来自亲生父亲的致命一击。羸官,你好糊涂啊!怎么可以设想那个骄横跋扈的人,能够容忍你这个“叛徒”在他身边冒出头角来呢?

焦急的工人们聚在门外,屋里的人也被一阵阵烦恼燎灼着。只有苏立群二目微闭,如同进入了梦乡。

羸官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烟雾遮掩了半个面孔,使原本清晰、棱角分明的五官,变得有些模糊了。

“实在不行,我出上这副老脸,到各村去说道说道。”吴正山无可奈何地说。

吴海江戗道:“现在这种时候,人家巴不得你关门,你还想……”

吴正山不言语了,沉重的脑壳晃了几晃,沉到两腿中间的胯裆里了。

一屋子的目光都汇聚到羸官身上。这样一个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位承包人的责任和决策,是任何人也无法替代的呢!

羸官终于掐灭烟头,说:“苏老,你有经验,你看怎么办吧?”

苏立群微眯的眼睛睁开了:“我那些经验都是过时的。不过共产党的章法上,也没有写着让咱们捆住手脚被人掐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可是上了兵法的。”苏立群说完,又眯起眼睛,又似乎进入了梦乡。

羸官脚上张着小嘴的皮鞋,在三合土的地面上不安地、反复地吟哦着。良久,他断然地扔掉烟头,不容置疑地命令说:“降价!一分钱不嫌,覆盖市场!”

降价?一分钱不赚?吴正山、小玉和门里门外的人们好不失望。这算什么对策?

这样的对策有什么意义呢?唉……“按厂长决策办!坚决降价销售,尽可能把市场覆盖起来!”老奸巨滑的苏立群立刻跳了起来,并且破例地不等羸官同意,便部署起执行的具体方案和措施。

决策得到了严格执行。一瓶原价四角八分的龙泉饮料,降为三角二分。除了苏立群和小玉奉命坚守岗位、收集信息,羸官带领所有职工开赴各个”战场”。五天,龙泉饮料夺回了失去的阵地,并且使这个阵地几乎扩大了一倍。五天后,突然冒出的十几个饮料厂偃旗息鼓了,那些五花八门的新品种、新花样一扫而光了。

流水线又流动了,装瓶机、压盖机又歌唱了。大笔利润,随着那流动和歌唱,进入了银行中那个专有的帐号。

岳鹏程听到这个消息,面对沮丧着脸的十几个支部书记,故作轻松地说:“怎么样,你们没有人家国民党棺材瓤子那两下子吧?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是有言在先,李龙爷没让你们肚子痛就算是没报应。”接着,话锋一转:“当然啦,那个棺材瓤子也太缺德啦!把资本家那一套搬来对付起咱们共产党来啦!我就不信共产党斗不过个棺材瓤子!他那龙泉饮料里,说不准还有苍蝇屎、老鼠屎睐!工商局、卫生局就都被他买通啦?”

不几天,龙泉饮料厂又遇到了一次麻烦:卫生局、工商管理局和几家用户同时找到门上,说龙泉饮料变成了凉水拌染料,里边还发现了苍蝇头、蚊子腿和老鼠屎,要求赔款、查处。这一次羸官心不惊肉不跳,敞开库房、车间,让来人任意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