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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尽一切思索,求助于一种急智、它拥有的神奇力量……也许在最后一刻能够挣脱密织的死亡之丝。许予明并不怕死,这点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只是焦渴、钻心的焦渴,渴望饮用苦苦追求的解放与自由的甘饴。那一天真的不远了。在这光辉的一刻到来之前倒地不起,真是太过分了。

死亡是这样荒谬和简单吗?

他抚摸身上各种各样的伤疤,觉得就此死去简直不可思议。

天亮了。门外的争吵声响起,是一帮匪徒。吵声远去,弯腰失望地爬起来搓眼,又坐下。“小姐再不来,又得操练,真是烦人的事儿。”他咕哝。

许予明想得头疼,想不出解脱的办法。多少同志在等待,怎么能就此分手——殷弓、宁珂,一个个面孔在眼前划过。这是一同趴在黎明窗前的战友啊!

被捕以来敌人并未起劲地审问。麻脸三婶只是发狠地盯他、让人揍他。他提出要见见这边的头儿,无论是战聪还是金志都行。麻脸三婶冷笑:“不见也好。你想试试运气?痴想!你那队伍,连三岁娃都沾了我这儿弟兄的血,做死对头也不是三年两载了。老娘亲手杀你呀,好比剐只鸡……别看你俊模武样儿的,老娘不稀罕了,杀呀!”

一席话让许予明灰心丧气。真是个女恶棍。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这时近在咫尺地看着她数不清的深皱、松弛皮肉上的印痕,还有那对包裹在一丛肉褶中的毒目,相信自己有机会会毫不手软地宰了她。

女匪首一一吩咐,说好好伺候,别缺了吃的喝的,也别缺了棍子,只等兴起杀了他,把人头悬在热闹地方。

这些话是当着许予明的面说的。经过黑马镇大劫的人没有一个会怀疑她说到做到。天哪!

从被捕到关入古庙折磨,再到这个黎明,不过是两天的时间。许予明想,眼下最使女匪感兴趣的大概是“悬首示众”那个惨烈场景。土匪,即便是女匪,也仍然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天大亮了。许予明得知要由女匪首的女儿来解决他。他一点也不觉得会有什么转机,因为那三个雌狼的凶残也尽人皆知……一阵混乱,门打开了。逼人的光线下有人哧哧笑,那个弯腰老匪赶紧低头,退着离开火堆,报告了几声:“小姐,俺老汉一夜没停跟他操练哩……”一个童声喝道:“滚吧。”这声音让许予明抬起眼睛。光线太强了,只见一群人中夹个戴鸭舌帽、穿了皮夹克的少年,少年腰上挂一枝小巧的手枪。他一转身,那强烈的阳光就勾勒出秀气的五官侧影、一溜长而整齐的眼睫毛。许予明有些迷惑。

少年走近了。跟在后面的一群人都待在门口。少年端量着,渐渐不笑了。他目不转睛地看,足足有一刻多钟才声音艰涩地说:“你好像……不害怕?知道我是谁吗?”

许予明突然明白,面前这个“少年”就是爱着男装的“小河狸”,麻脸三婶最小的女儿。传说她是三个女儿中最俊美的一个……他这会儿承认,种种传说算是得到了验证。他只一眼就发现了那难以掩饰的女性之美。仔细端量一下,从那对通圆的杏眼、小巧的嘴巴上,无论怎么还可以看出一些女性特征。还有,她的胸部已经高高隆起,这正是今后破坏她改扮男装的致命障碍。

许予明沉默时,“小河狸”也一声不吭打量他。她在屋内踱着,踩灭了不停冒烟的火堆。“司令让今早就杀了你。我倒不急……”她这样咕哝着,像是自语,像是催促自己下一个决心。一会儿,她转身对一群匪兵说:“先回去歇吧,听我唤你们……”他们应声去了。

“小河狸”摘下鸭舌帽,一头削过的乌发淌下来。一种难言的芬芳溢了满室。

她拤腰立在一旁:“你这样的,我一会儿就能杀掉好几个……”

许予明仍在用力思索。他双眉紧蹙。后来这眉头展开了,又大又亮、像婴儿一般明朗清澈的双眼转向了她。他字字清晰地说:

“……跟我听说的一样!”

“什么?”

“你。”

“我怎么了?”“小河狸”眯着眼。

许予明点点头:“你长得不错……”这样停顿一下,又说,“不过你太坏,可惜了你这模样。这么好看的姑娘为什么要那么……残酷?”

她格格笑,下巴乱颤。“俊小伙子,你长得更带劲儿……不过放心吧,这也耽误不了我杀你。我坏?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坏呢。我高兴了现在就能把你的耳朵割下来。”

“我们这些人都不怕死。”

“不怕死偏不让你死。我要慢慢折腾,听你告饶。”

“那是痴想……”

“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