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岁月(第2/5页)

分手时她眼泪汪汪看着这个黑家伙,而他既柔情绵绵又万般沉着。她害怕自己分到很远的地方去,怕他们天南海北。他说哪怕你分到月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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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毕业后的工作地点果然相距遥远。为了能够生活在一起,整整三年多的时间里两人都在跑调动,为此曾奔波到双双绝望。最后她总算来到了这个平原上,来到了他的身边。可后来的岁月依旧没有轻松多少。说不完的坎坷、无法接受的羞辱和欺侮,尽管他们合在了一起,可还是难以共同抵御。廖萦卫总是把外面遇到的不快藏到心里,回家后从不告诉妻子。反过来妍子也是一样。

那一次遭遇真是可怕极了,危险极了,事后很久她都没有告诉他,这甚至让她有点后怕。

那是一个暮春,她们办公室来了一个眼睛歪斜的代课老师。校长对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客客气气,那一脸讨好的笑容真让人为他难堪。后来大家才知道这是附近村头的儿子,没有考上高中就浪荡了几年,又到初中代课来了。他斜着小眼睛,一闲下来就左右看着,最后把目光盯在妍子脸上。妍子装作没见。她明白,在这儿惹了斜眼小子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

一天上夜自习,斜眼小子一本正经地走过来:“我们谈谈好吗?”“谈什么?”“就是班上的事儿嘛。”妍子没想别的,说那就谈吧。谁知他转身往门口走了几步,还回头示意让她跟上。妍子说:“就在办公室里谈吧。”“不!”斜眼小子说。她不太明白,就站起来。

出门后妍子发现外面漆黑一团,立刻回身说:“太黑了,让我们到办公室里谈吧。”“那间教室不就亮着灯嘛。”斜眼小子说着,先一步进了隔壁一间教室。

她随小斜眼进门之后,对方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可怕,妍子不得不退开一步。她想走开,可是小斜眼身子晃了晃,然后飞快地回身关灯,接着猛地把她抱住了。她奋力挣脱,小斜眼就狠力按她,一边按一边在她耳边说着吓人的粗话。

妍子觉得整个脸都像被一盆滚烫的污水泼过一样。她身上涌起一股连自己都吃惊的力气,一下就推开了他。谁知这个动作激起了对方双倍的愤怒,他像一头小公牛一样从角落里冲出,头一低拱到她的双腿中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蛮力把她猛地扛起,噗一声扔在地上,随即以双膝死死压住了她的两臂。这时他的两手就在下体那儿动作起来,让她感到了一股少见的狠劲儿。在这绝望的一刻,她一边躲闪着这个似乎训练有素的强暴老手,不让其得逞,一边摸到了旁边的一把小铁铲。他瞥一眼铁铲倏地跳起,拖拉着裤子,嘴里发出吓人的喘息声。

她没等他再次扑过来就冲出门去。这回没有返回办公室,而是一直往前跑,一口气跑回了家。

多么可怕啊。整整一夜她都在用力忍住,怕哭出来。廖萦卫看出了什么,问她,她说没有什么。那时廖若还小,刚会走路。她把孩子抱起来,把他一根一根小手指含在嘴里,让这种美妙的感觉去冲洗心里的痛疼……多么可怕啊,一个二十多一点的人,一个还没怎么成熟的人,怎么就可以欺辱一个有了家庭、生了孩子的母亲呢?他在那一刻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他生活在一个怎样粗鲁和野蛮的环境里啊。究竟是什么元素才能合成和孕育这样一个无耻的孩子?她感到了浑身颤栗,深深地不安。她用力地搂抱小廖若,看他的眼睛:“好好长孩子,长得像爸爸一样,像妈妈一样……”廖若听懂了,点着头。他不见得能完全理解,也听不出母亲的这些话里包含了多少内容。生活给母亲心中糅进了多少难以言说的东西,他不知道。

让妍子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围绕小斜眼的事儿到此并没有完结。因为不久小斜眼竟然病了,病得厉害,发烧,胡言乱语,不能来上课了。那个村头儿蛮横地找来了学校,进门一阵破口大骂,把校长吓得浑身哆嗦。谁也听不明白他在骂什么,为什么骂,只是害怕。村头儿骂过了,眼睛只往妍子一个人身上盯,上上下下盯,不停地咽口水,又骂起来:“奶奶的,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以为吃了你还算是‘进补’吗?你以为自己是颗人参果儿不成?我就不信日不下你……”都听出他喝醉了。当地人都知道这个村头儿几乎两三天就要大醉一次,醉了之后什么事都敢干,而且没人敢管。

如此无耻和粗鲁真是闻所未闻。妍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惊得长时间合不拢嘴巴。她毫不怀疑村头儿的话是针对她的。这是怎样的霸道、怎样的逻辑。她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样的事情。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后来:一连好多天办公室的同事都用另一副眼神看她了,那不光是怜悯,而且还有许多复杂难言的意味。老校长像哄孩子似的跟在她后边说:“你是外地人啊,不了解情况啊,咱可别惹人家,啊,千万别惹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