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 转(第3/3页)

演出开始了。一对奇怪的、差不多只穿了上衣没穿下衣的人跑上来;随之又上来一对差不多只穿了下衣没穿上衣的人,他们在台上拥挤、高喊和怪叫,让人觉得非常突兀,这些人基本上激动得没有来由。他们中的一个跑到高架麦克风前唱着、唱着,后来一使劲儿把架子扛到了肩上,在一大群伴舞的人中舞动。我为他们捏了把汗,害怕那个铸铁支架打到那些少男少女身上,那样非出人命不可。我屏住呼吸。我想那本来是几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多么利索的小伙子,可千万不要出事。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铁架子一放到地上,就响起了震人耳膜的掌声。

今晚上所有的人都愿意鼓掌。台上又蹿出一个人,一上来就疯狂擂鼓,鼓声如雷,震得人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像娃娃一样蹦蹦跳跳,从台上跳到台下,还不断做出飞吻的动作。她的飞吻面对的是所有人,包括长着胡须的老人、掉了牙的老太太和那些漂亮的小伙子姑娘,当然也包括我……我拒绝此人吻我。梅子说:“这小姑娘多可爱。”我说:“不,她至少有四十大多了。”这时旁边有人把望远镜递给梅子。梅子叫了一声,又递给我。真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拉近了看受不了,嘴角血红,面相凶恶。她天真地舞着,开始唱一首歌儿了:“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义演将要结束时,从后台跑出一个奇怪的演员,原来他就是这个演出队最受尊重的老者。他在台上一颠一颠地跑动,还故意装出拐腿的样子,剃了秃头,留着奇怪的翘翘胡须,长得极丑。他一出现观众更为疯狂。后来我见他拐到了观众席那儿,一双贪婪的眼睛在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姑娘。他开始拉住她的手,单腿跪地,唱起了一首绵绵情歌。小姑娘不好意思,站起又坐下。他竟然伸手去抚摸姑娘的脸蛋儿……观众狂呼着,打着口哨,他们简直被老头的这一手给弄得疯癫了。“妙啊,太棒了!”我身边有人连连呼叫。音乐声一阵比一阵猛烈,体育馆的屋顶都快给震飞了。我只求快一点结束。这时又是一阵喧哗,原来那个拐腿老头突然在那个少女面前双腿跪了,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像在祈祷,麦克风捂在了手里。这个让人恶心的家伙……彩灯疯狂旋转,嘶鸣的音乐,如狼似虎的大吼……

当那些红红绿绿的、闪亮的灯火从我脸上划过时,我恨不得把这一切都砸了。我又一次体验着暴力与绝望。我骂了一声,梅子反感地看我一眼。我每一次说粗话她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可我有什么办法,梅子……

4

李大睿让人通知: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不过具体的事项还需要我亲自跟牟老汇报一次。我当即给李大睿打了电话,除了感谢,又问是否现在就去见牟老?李说:“这样重要的事情到他办公室谈不太合适。”“那……该怎么办?”“这你还不明白吗?不要太小气。”我愣了一下,只好请他多多“指点”。对方嘻嘻哈哈了一会儿,说应该在一个地方摆上一桌,大家坐一坐,一边吃饭一边谈事情不是更方便吗?最好再带一点礼物……“我舅舅是一个又清贫又廉洁的人哪!”

这时他要挂上电话了,我突然想到什么,“请等一下,我是说,那一天在饭桌上把礼物给他恐怕不妥,是不是把礼物给您,请您转送给他?”

“你这家伙鬼精。好吧。”他把电话挂了。

实际上我想,在正式交谈之前把礼物给“百足虫”,会利于成事的。在这个年代,我们葡萄园的人已经相当精明了。我忍不住苦笑,一边盘算着:我对回城要做的事已经早有准备,带回了不少干制海珍,它在这座城市里是极受欢迎的东西,特别是海参——它作为一种礼品是再合适不过的,一方面体积小,另一方面确实是壮阳之物。一般而言,这座城市的人是亟须壮阳的。在忙这些事情时,我常常要忍住头晕——自从回城后就有些晕,那个演唱会之后更厉害了,四周的东西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旋转起来……

我按计划,准备了五斤海参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把它们好好包裹,包成一个方包、装在一个大纸盒里,纸盒上面又用毛笔写了“精装书一套”。四周又在旋转。当天它们就送到了李大睿的公司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