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夤夜书

[爱情研究]

爱情这东西说来就来,它真的要来,你躲都躲不掉。它不分季节不分昼夜,甚至也不管是何等年景,就连大饥荒大战乱大瘟疫之年也照来不误,你说烦不烦人?人世间再也没有比爱情这东西更不长眼色的了,它由心使性,来去突兀,从不审时度势,所以总要惹火一些人,耽搁一些事,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损失。但话又说回来,大饥馑饿得人上气不接下气,爱情一般来说还是会相对少一些。俗话说温饱思淫欲,吃饱喝足,又赶上暖融融的小阳春,事情也就格外麻烦,吱哇乱叫的事情就会频频发生。人猫同理,春天里跳墙捉对儿的故事极多。所以说人逢盛世——据说现在就是盛世——随处都得格外小心才是,以免爱发成灾。前面说了,它来时防不胜防,常常是正吃饭说话、刮胡子、打牌、开会、吵嘴——更有甚至者,医生正给病人做手术打麻药呢——嘭嚓一声,爱情就发生了!它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管不顾地闹腾一阵,也够人受的。

以我自身的经历来看,如上说法没有半点夸张。有一次我正在医院里拔牙,打针动钳子疼得要死要活龇牙咧嘴,女大夫同情地拍拍我—— 一瞬间,老天,它来了!从这会儿起疼痛简直就不算什么了,她的气味铺天盖地。我咬着止血棉球,大汗淋漓转脸找人,看到了她隔离服下扁扁的胸脯、一张黄黄的歪脸,心上一烫一栗。她被我命中注定的一瞥吓了一跳,赶紧去隔壁洗手。我紧跟其后。就这样,我们一家伙好了起来。这事一直持续许久——直到现在也还是难得的异性朋友呢,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是首席顾问。还有一次登山,在山腰那儿遇到了一个悬枝倒挂的中年妇女,她像蝙蝠一样的模样马上就把我迷住了。二人交好过程颇为曲折,皆因她太保守——在我之前她基本上与处女无异,之后则是另一回事了。她说:“真想不到你这么好!”我告诉她:“爱情嘛,哪有不好的。”

发生在他人身上者或许更玄。如有个烈女受雇于人,要刺杀仇人,结果黑影里举刀落地!为什么?就因为她瞬间看清了对方那双大眼,好似突遭雷击——爱情发生了。另有一个例子说,一位女理发师正给一人理发,正刮着秃瓢——剃了一半,即刚刮成个阴阳头时,手刀齐抖:没有办法,爱情来了。男的紧咬牙关:请把剩下的半边刮完。结果刀子抖抖割伤头皮多处。男人头脸淌血,拥吻时更是抹得到处都是,像个杀人犯。血染的爱啊。

爱情是胆量、是美酒、是醋、是酱、是宝剑、是快马、是黄金白银、是星星和月亮、是太阳、是火、是海洋、是河……这么多的比喻皆难以概括,怎么能叫成“第三者插足”呢?只要成婚就不能再爱,这不是天大的玩笑?这不是急死活人?当然我们也不排除一生只爱一个、一爱到底者,但那家伙或那娘们儿一准是狠心狠性儿,差不多能杀人——如果他们有一天变成杀人犯,我绝不吃惊。如果不是狠人,那就是精神病人、圣人、亚圣、大统帅、哲人,或是被老天爷阉了的人。神灵要给人动刀儿从来无声无响:在睡着了的时候干,一丝血珠儿都不流,更不要说疼了。所以有人要干大事,害怕爱情反复发作误事,就会祈求神灵来阉。这样阉过没有刀口,男人不变嗓,女人不焦皮,该怎样还怎样,小脸儿穆穆,一看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模样。这样的人如果被擅爱之人遇上,也算他倒了血霉,不仅难得任何好处,而且到死都不会明白。

有人会说:你把欲和爱弄混了吧?你把真爱假爱弄混了吧?嗤,这怎么会呢。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二者更好区分的了。至于说辨别之方,原是有许多的,古人在书上说了不少;近代科技发达,要弄个清楚简直易如反掌。一般说来当事人不必借助书本和科学仪器,两个人一搭手就明白了。大爱来临时,嘴里会有一股苦杏仁味儿;一般之爱,喉头发干。一过性的爱情尾骨会疼;萍水相逢者肚子要绞乱几天。至于说假爱,那真是太好辨别了:腹泻、眼胀,或者还要伴随一条腿抽筋;用不了多久,脚气病还会找上门来——这最后一条十有八九逃不掉。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切皆来自实践和宝贵阅历。在现代进程中,关于爱情之研究可谓方兴未艾,此起彼伏。这方面不讲老当益壮,而需更多年轻一代参与。当然有时也要适可而止。一般而言官商界空闲较多,似更适合从事本业,但实际上他们假爱居多,故不具备标本价值。

[批驳]

如果不知何为淫棍、教唆,不知何为流氓自白,即看该文。可见时代魔瓶已经打开,各色妖魔悉数出世。此公居然鼓吹乱搞,且振振有词!兹嘱各位同仁,从今以后亟须看紧家小,严防滋扰;也可着强大警员,宣示政策,以明严惩。古训万恶淫为首,如今看并非妄言。“五四”以来痛批封建男女,盖因祸首未至。那时节国人旗袍马褂,男人梳长辫手持纸扇,泱泱古风,男女大防井然而立。待时过境迁,满街露乳,四巷翘臀,又怎可不防也哉?谦谦君子不见,花痴色狼共舞。吾国良民痛心疾首,苦于无奈;时代淫方层出不穷,好不嚣嚣。几欲修书上达,尽表忧国之情;慨叹手无寸铁,难能奋起擒贼。呜呼,朗朗晴空之下,岂由宵小横行?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