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我和拐子四哥正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它一个扑展跃到左侧三米多远的地方,两爪飞快地按动地上的什么。接着是尖叫、蹦跳。原来有一只红点锦蛇被它扑到了。那条蛇绞拧着,几次想用嘴巴咬住斑虎肉乎乎的鼻子,可斑虎每次都躲过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劝住了斑虎,总算让这条红点锦蛇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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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四哥与我单独待在一起。他没像往常那样携来一个酒壶,与我边饮边谈,也没问城里的事情,而是忧心忡忡地告诉:“老宁,地要塌哩!”“什么?”我吓了一跳。“这是真的!南边挖矿的一直往北,挖到哪儿塌到哪儿哩,说不定哪天就挖到了咱的园子。工厂的脏水也淌过来,流过的地方连草都不生了……我害怕啊。”我有些蒙,看着他。也许我以前没有注意,印象中矿区还在几十华里之外呢。“越挖越近了。还有,听说一个糟蹋人的大厂子要建了,到了那一天,咱们喘气都得费劲。”“这是怎么回事?”四哥牙齿磕打着:“这厂子到处迁,听说它旁边的人家夜里晾了衣裳,早晨一拍打就成了布绺……咱这儿的市长要招那个厂子来哩!”

夜真静。一股冷气从乌黑的夜色里掠过。一只孤鸟飞过茅屋上方,发出沙哑的一声。我喉头发干,想煮一点茶,四哥就点上了炉灶。喝这种黑茶的习惯是我们跟一位邻居——园艺场西边一位老太太学来的。可惜老人已经不在了。好苦的茶。眼前的夏夜有些陌生:以前我们会到园子里点上一根艾草火绳,在它令人惬意的烟气中仰躺着,没头没尾地神聊。大家全在一起,有时连园艺场的那两位姑娘也赶来凑热闹,她们主要是来听四哥讲故事的。园艺师罗玲和园艺场子弟小学的教师肖潇,这两个人已经成为我们葡萄园里最重要的客人——而且她们都认识了来过这里的吕擎和阳子……四哥黑影里的声音闷闷的:“挖矿,还有那个工厂,说到底都是灾星,不知什么时候会落到咱这儿。”“旁边那个国营园艺场怎么办?”“谁也挡不住。你白天去看看西边那些水汊子吧,早变了色,水边苇子都死了。它一直流到海里,打鱼的说用不了多久,这些鱼铺就得挪挪窝儿了……”

这一夜噩梦不断。有几次竟梦到了那个老太太:她戴着一顶黑呢帽,端着一杯酱油色的茶,就坐在旁边。她一口被烟熏黑了的牙齿短短的,活动不已,我想努力听清她在说什么。“我去了那边,像你一样哩,想自己的园子,也就时不时回来看看……”我在梦中问她:“那边就是阴间吧?那边怎么样?”“都差不多,我到了那边还是喝这样的黑茶……”天亮了,我觉得那么疲惫。还没吃饭就去了园子南端,想看到一点迹象,暂时还看不出。四哥掮着枪走过来,引我往西边走去。穿过园艺场即看到了前边那处孤零零的海草小屋,它就是以前那位老太太的居所。想起昨夜的梦境,心里一阵难过。我们继续往前,接近那排槐树才发现:它们真的枯死了。记得去年这些树木还那么茂盛!我们加快脚步来到了树边的沟渠跟前,马上闻到了一股硫磺味儿:里面的水竟是深棕色的,两旁的芦苇真的死了。这原来是一股死亡之水,它一直流向了大海。我们随着它往前走了很远,最后沮丧地停步。

“这些脏水是从南边流过来的,有的是从山根下——那里淘金的人排出来的毒水!渠边的工厂都往这里排水,再不就排到芦青河里……”

最后一句让我心里发疼。那条河多美啊!那条童年的河,它像小湖一样的入海口,每一只跳鱼我都熟悉,每一株红梢河柳我都抚摸过。我问:“它现在怎样了?”四哥叹息:“这会儿还看不出什么。不过也快了。年前山后发了大案子:几个村跟工厂打起来了,村里人把工厂砸了一半就跑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未来的一天,我们会舍下自己的田园吗?

回返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现实问题:这里是最著名的国际葡萄酒城种植区啊,一旦完蛋了,酒城怎么办?我于是这样问了一句——想不到四哥没有回答,而是由此想到了武早:“老伙计,你见着他了吗?我是说武早……”我点点头:“我和阳子都先后去过林泉了。”四哥长叹一声:“咱还是得把他接到园子里来啊,说到底这里比林泉好。我担心那些家伙用电打他。”他把电击疗法说成“用电打”——真的是一条灼烫的鞭子在抽打武早,是一种可怕的惩罚。我记起了上次在园子里武早的快活模样,特别想起了他与罗玲的友谊:

“如果他能来就好了。我们现在特别需要他早点好起来——在我们的大计划中,他还是一个关键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