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4页)

络腮胡子说:“这还有假?难道他们还能办出什么好事来?”

“就为我一个女人?”

“男人他们还不要哩。”

“搭上那么多条人命?”

络腮胡子吭吭哧哧:“这……也说不准哩。就看那边出钱多少了,这些人要钱不要命……”

“窑子会为我出这么多钱?”

他直眼盯着她,上下打量,咧着嘴:“这……说明你不是一般人呀。你,我说不好,反正……土匪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一个星期之后,毛玉实在待不下去了。她强烈要求离开。这次络腮胡子鼓着嘴巴,说:“这可得请示一下了。”

第二天络腮胡子一见了她就虎着脸说:“可不得了,战事又吃紧了,你得转移啊!天一黑就有战士送你走,把你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她问:“我们一起吗?”他摇头:“我们还得在这里守一阵。你先走,我们随后就来。”她只好听从了安排。

天黑后又由几个士兵把她扶上马,不紧不慢往前走了。也不过是个把钟头的时间,战士们就催她下马,说到了。她下来一看,四处黑黢黢的,好像有一些柳棵在微风里摇摆。几排平房就在柳棵中间,一些小窗户亮着微弱的灯光。穿了粗布灰军衣的士兵扛着镶了刺刀的枪站岗,样子冷肃。这地方似曾相识。这里出奇的安静,也让她想到了许多年前的情景。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首长。士兵将她带到最后一排房子里,给她倒了一杯水就离开了。她端量这里,发现一大间屋子除了一个简单的木床、一把热水瓶、一张小桌,什么都没有了。这又使她想起了从前的日子。那是怎样的日子啊。她不能不想到那个牺牲了的第一位首长——他憨厚的笑容、他将她包在大衣里取暖的情景。她在遇到铁力沌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一生都是这位首长的人,尽管他人不在了。奇怪的是后来,是与铁力沌生活在一起以后。从这一天开始她才知道,女人可以有不同的男人,只要这个男人真的好,就会让女人牢记和感恩。铁力沌对她来说是个真正的陌生人,是做梦也想象不出的那种特异的生命:克制,坚毅,外冷内热。其贮藏起来的内在热量大约有几千度,能够化掉铁块。这些只有一个与之朝夕厮磨的女人才能体会得到。这样一个男人,她整整拥有了三年。三年,这已经足够了。她把整个余生用来回忆他,都回忆不完。开始的日子她决定不再活着了,想跟了他去。只是后来一天天延续下去,她又有了活的打算。活着可以峰回路转,可以报仇雪恨,可以等待时机,可以干一些想干的事情。

半夜到了。这是发生大事的时辰,从战争年代过来的人都明白。她喝了一杯水等着,预感这天半夜还会发生什么。果然,随着门吱一声打开,几个表情冷冷的警卫伴着一个人进来了,这个人摆摆手,警卫马上离开了。她一转脸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老天,这个人不是别人,这是首长“沙”啊!她肚子疼一样从床沿上出溜下来,使劲弯着腰,头也不敢抬。沙坐着,不说话,像等待什么。

她镇定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轻轻叫了一句:“首长……”

沙的手指叩着桌子,低沉沙哑的声音仍旧没变:“哦,回来了。”

“不,是他们——纵队的人,送我来的……”

“你落到了土匪手里?”

她琢磨着怎么回答。她还没想好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切都像梦境。

沙看了看窗子,站起来踱步:“我叫你来,是想谈谈几年前的那场惨案。嗯,当然是‘六人团’嘛。事情早过去了,我们损失惨重。我们自己的同志,战士,死在自己人手里……这个案件的起因嘛,是因为环境太险恶了,那时完全不同于现在。问题是我们内部常常有敌人混进来,这方面教训惨痛!当时那样解决‘六人团’,尽管是非常时期,也只能有如下两种可能——一是那个警卫班长领人搞了暗杀;二是更上边的决定……你认为是哪一条呢?”

屋子里凝住了一般。她不敢想那个黑沙漫天的夜晚。她浑身发抖。但她这会儿盯住他的脸,坚决地摇了摇头:“两条都不是。警卫班长只听你一个人的;当时也没有上边的一行电文。是你行使了自己的‘最后决定权’。”

沙踱着步,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吃惊。他这样走了一会儿,又坐下了:“有人认为你就是那个警卫班长的同伙。”

她“啊”一声大叫。

“不要喊。这就是我今天请你来的原因。”

“这是栽……赃!太毒了,太狠了……我……”她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沙笑笑:“开个玩笑嘛。我根本不信这种推断。其实这完全是那个警卫班长一手干的,现已查明,这个人是八司令的埋伏。所以,我已经把他处治了——你放心吧。你不必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