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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真快,今天,我就十七了。上一个生日真好象就是昨天。这一年我都干了什么呢?细细回想,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当下心里空荡荡的,象是丢了什么。

看了眼周围的同学,大家都在看书,方方板板的,厚厚沉沉的教科书。眼睛里竟也是空荡荡的,语文老师讲话:“眼珠间或一轮,也不轮一轮。”心里猛地涌起一股厌恶,对教科书,或是对偷了自己的宝物,把自己从天上拖到地下魔鬼。

十七年前,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呢?我从哪里来呢?百年后,我又将到哪里去呢?尤其是现在,我是什么呢?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要干什么呢?想着这些问题,想着我的同学们,我不禁有一种淡淡的凄凉:学校、食堂、家、啃书、吃饭、睡,我们就好象拉磨的驴子一样,两眼被什么蒙住,兜着一个地方转,只知道拼命向前,却终逃不出这个圈子,更不知道自己在磨着什么。不过,我现在知道,被磨的里面肯定有我颊上的血红,我身子里的力气,我心里的勇气:

《无题》

从一方椅子上

听课

醒来

忘了什么是

我、你

日子

把自己拾起

移步

回家

时间竟是如此的线

一步便是十年

可为什么还是

怕听雨声

怕闻啼鹃

前几天,语文老师偶然提及上另一班的课,他们讲台上放着两小盆塑料花,一堂课下来,心情特好,一点也不觉得累。我们班上自然也有一两个积极的,就象很令我不解的,每个班,不管大小,总会有一两个胖子一样。可能是个抽屉原则问题:把多于n个的胖子按任一确定的方式分成n个集合,那么一定有一个集合中含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胖子。

支部书记茹亚是积极的典范。这年头,积极并不是一个很招人待见的品质,而总和缺心眼,二百五之类连在一块儿。再加上茹亚是团支书,有政治的味道,政治又总让人想起骗子,丑角,滑稽戏,所以她每干一件事,就总能招一些背后的评论,可她象是从来不放在心上。这种勇气很让我佩服,人总要有点个性,人不是金洋钱,不能招每个人喜欢。在茹亚,只要老师喜欢就行了,就象过去妃子,大臣,太监之类,只求皇上高兴一样。她和妃子,大臣,太监一样,都很聪明,都很有道理。

关于花的事儿,支部书记茹亚很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预先想到。亡羊补牢,她第二天就拿来一个喝过的可口可乐铝罐,一把假花。没过一天,大家决定把假花扔掉,说有气瘴,我去拔了一捧狗尾巴草,铝罐里放上点水,罐是红的,配上蓬蓬旺旺的绿色,很爽目,大家都很高兴。

孟寻今天怪怪的,别别扭扭的,象藏着什么东西。现在,下课了,爱玩的跑出去玩了,爱学的对铃声毫无感觉,木头一样楔在位子上,对着书,彼此发呆,彼此觉得奇怪。

她终于忍不住,跑到讲台,把狗尾巴草扔了,到水房换了铝罐里的水,然后又回到位子,从书包里,小心地捧出圈成圆锥形的玻璃纸,里面裹着一支大得少见的绛紫色的花。快步走到“花瓶”前,插了进去。回来的时候,脸红得象那花。

大家纷纷议论,哪里找来这么大的月季。她坐在椅子上,小声嘟哝:“不对,不对。”脸还是红红的。

“是玫瑰吧?”我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玫瑰有香味,月季没有,我闻见了。”

她好象微微叹了口气,胳膊斜支在桌面上,把一边红红的脸靠了过去,靠得极低,几乎已贴着了桌面。侧过来,瞧着我,笑淡淡地蒙在脸上,象是夜里池面上笼着的月光。

“祝你生日快乐呀!”

“谢谢,谢谢。”心里一紧,没敢多想。正巧一大堆男生跑过来给我送信来,其中一个大叫着。“100011,100034,100024这是三封,还是代号,很神秘,很神秘,这里面有问题,这些人都是哪山的猴,哪笼的鸡,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发动群众……。”

班上总有一些人,主要是女性,接到别人寄来的信每每要以各种晦涩高深的方式显示一下,生怕别人知道,又生怕别人不知道。如同十七、十八世纪,欧洲任何有个不开通爸爸的贵族老小姐,对待公侯伯子男送来的,象征爱情的鲜花。我本无此雅好,现在又是这样一个情况,赶快把信塞起来。

“那是邮政编码,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走走,我生日,小铺喝酸奶去。”直拥了他们向门口,没敢回头。

“你着什么急呀,后面又没狼,前面又没姑娘。”

“你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米粥,包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