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信阳陆军学院,第一眼(第3/5页)

后来,那两个星期,小红烧肉对我说:“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不是第一眼见到我就从心底喜欢上了我,这样对我不公平,你永远都欠我的,这样我们就不是绝配,既然不是绝配,和谁配也就无所谓了。”

“你为什么对这个这么在意?我和你上床的时候,已经不是处男了,我和你上床的那段时间里,也和其他人上床,这些你都不在意?”

“不在意,那些不重要,那些都有无可奈何或者无可无不可。但是,你不是看我第一眼就喜欢上我的,这个不可以原谅。”

“我有过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的姑娘,那个姑娘也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那时候,我除了看毛片自摸、晚上梦见女特务湿裤裆之外,还真是处男,那个姑娘家教好,不看毛片,不自摸,梦里基本不湿,那时候一定还是处女,但是那又怎么样?你是学理的,假设是可以被推翻的,时间是可以让化学物质产生反应、然后让反应停止的,变化是永恒的。现在,那个姑娘抱着别人的腰,现在,我抱着你。事情的关键是,我现在喜欢你,现在。”

“我知道那个姑娘是谁,我嫉妒她,每一分钟,每一秒。秋水,你知道吗,心里有一个部分,是永远不能改变的。”

“你第一眼见辛荑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也立刻喜欢上了他?那时候,他也是眼神坏坏的,说话很重的北京腔,人又黑又瘦。不要看他现在,现在是胖了些,可军训那时候很瘦的。”

“我对他没有感觉,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和其他事情没有关系,也没有道理。我知道那个姑娘是谁,给我把剪刀,我剪碎了她,每一分钟,每一秒。”

我说,你汪国真读多了吧?脑袋吃肿了吧?我们去吃四川火锅吧?我们去水锥子人民日报社附近的一家小店,山城辣妹子火锅,小红对老板说,锅底加麻加辣,啤酒要冰的。小红一人喝了三瓶啤酒,给我剥了两只虾,夹了四次菜。吃到最后,小红对我说,她从上嘴唇到尾巴骨都是热辣辣的。我说,吃完到我的实验室去吧,冰箱里有半瓶七十度的医用酒精,加冰块喝,加百分之五的冰镇葡萄糖溶液喝,让你从上嘴唇到尾巴骨都是热辣辣的。小红说,不用麻辣烫,不用七十度的医用酒精,她的奶大腰窄嘴小,她自己就能让我从上嘴唇边边到尾巴骨尖尖都是热辣辣的。

我第一眼看到小红烧肉的时候,我刚到信阳。接待我们的教导员是个有屎硬幽默的人,他说信阳是个光辉的城市,除了灰,什么都没有。

我们都住进了一样的营房,睡一样的铁床,用一样的被褥,坐一样的四腿无靠背椅子,剃了一样的平头。发给我们每个人两套夏常服,两套冬常服,一套作训服,一件军大衣,一件胶皮雨衣,一顶硬壳帽,一顶便帽,一顶棉帽,一双皮鞋,一双拖鞋,两双胶鞋,一套棉衣,一套绒衣,两件衬衫,两条秋裤,四件圆领衫,四条内裤,两双袜子,一个军绿书包,一个小凳子,两个本子,一本信纸,一个铅笔盒,四只铅笔,一只圆珠笔,一块橡皮,一个尺子,十个衣架,四个木质小夹子,一个饭盆,一双筷子,一个脸盆,一块手巾,一块肥皂,一个水杯,一个漱口杯,一个牙刷,一管牙膏,一包手纸。除了阳具都发了,所有人都是一个牌子,一定数量,没有差别。

厚朴说,这可不行,所有人都一样,东西很容易丢。厚朴先记下物品上本来的编号:小凳子,24-092号。饭盆,296号。水杯,421。没有编号的物品,厚朴用自己带的记号笔,在所有发给他的东西上写下他的名字:厚朴。实在没地方写下中文的地方,比如那四个木质小夹子,厚朴就写下他的汉语拼音缩写:hp。后来,我们的细小东西都丢光了,只有厚朴的配置还全,我们拿厚朴的东西来用,从来不征求同意,从来不还,厚朴就在整个营房到处扒看,连厕所也不放过,寻找带自己名字的物品:厚朴或hp。再后来,厚朴感觉到名字品牌的重要性和互联网的巨大潜能,一九九六年一月晚上七点多,用北京高能物理所的电脑,试图注册www.hp.com,发现被惠普公司早他十年注册掉了,后悔不已,认定失去了一生中唯一一次不劳而获的机会。那天晚上,厚朴在后悔之后,注册了www.hpsucks.com和www.hpshabi.com,幻想着惠普公司的人哪天拎着一麻袋钞票来和他理论。

黄芪说,这可不行,所有人都一样,人很容易傻的。负责剃头的是炊事李班长,李班长从当小兵开始就负责杀鱼刮鱼鳞,杀鸡拔鸡毛,杀猪去猪毛,所以剃头技术好。黄芪求炊事李班长,头发少剪些或者索性剪再短些,哪怕剪光秃,“至少有些不一样嘛。” 炊事李班长说,休想,都是平头,推子沿着梳子推过去,梳子有多厚,头发就剩多长,太长是流氓,太短也是流氓,黄芪,你再嚷嚷,把你睫毛也剪短,省得招惹是非。黄芪会画画会写毛笔字,他在他穿的圆领衫前面写了六个篆字:恨古人不见我,在圆领衫后面仿蔡志忠,画了一个老子侧脸像,然后在营房里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