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你吃吧,回回哥,”麦绒说,“我知道你爱吃烟。”
  回回就笑起来,说为了吃烟,烟峰不知和他闹过多少次。
  麦绒说:
  “烟峰姐也真太过了,我就喜欢男人吃烟,烟不离嘴,才像个男人哩。”
  太阳到了头顶,人影子在脚下端了,麦绒催回回回家歇着。回回说不累,来回上下山时间都耽误在路上了。麦绒就抱了孩子先回去做饭了。
  她在家里烧锅,心里很快活,一遍又一遍念叨回回的好,想:这回回哥真是过日子的把式,犁了一上午地,也没有喊腰疼腿疼,也没有对她发脾气,不耐烦,中午也不肯回来歇歇,难怪人家的日月滋润,倒有些像我爹的人手。禾禾那阵,中午从地里回来,仰面朝天就在炕上摆起大字形了。孩子再哭,我再累,人家只是睡着不醒,鼾声像打雷的响,饭熟了,还得三番五次摇醒,一碗一碗端上去。唉,瞧人家的男人!
  饭做熟了,她把孩子背在背上,用五号瓦盆盛了面条端到地里。等回回犁了一垅过来,面条高高地挑在碗里,有蒜泥,也有油泼的辣子。回回倒惊奇她饭做是这么快。碗端在手里,筷子挑不起,一窝丝的又咬不断,.就说:
  “麦绒,你这面擀得好呀,你烟峰姐可没这个手艺,你要给她传传经了!”
  麦绒就说:
  “我可不敢和烟峰姐相比。她人有人材,干有干才,我有哪一样能够拿得出手?你快吃吧,下苦的人,你要多吃,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做的又少盐没调料的,叫你将就了,等着闲日子,我给你炸麻页散子吃,补伺补伺。”
  回回让麦绒吃,麦绒不,说她回去再吃,坐在旁边和回回一边拉着活儿,一边给孩子喂奶。
  回回吃过半碗,才发觉碗底里埋着一块一块熏肉疙瘩。这是深山人待至客的讲究:肉从不放在碗上,而要埋在碗底。回回就埋怨麦绒把他当外人了,越发器重这女人的贤良。
  回回吃饱了,还剩了许多,麦绒就吃起来。回回掏出旱烟袋来抽,抽完一锅,把烟火弹在鞋壳里,装上新烟末,再把那烟火弹儿按在烟锅里。这么一根火柴,竟连续抽了十多锅烟。麦绒说:
  “回回哥,你真会过日子,那么大的烟瘾,你也不买个打火机用用。”
  牛在地里散了套,吃着秋里收下的谷秆,吃饱了,卧在犁沟里嚼着嘴巴。回回过去拉牛要到地边的水渠里饮喝,听了麦绒的话,说:
  “我要那打火机干啥?话说回来,禾禾什么都好,就是心野,钱来路多,也花得多,咱是农民,就是一辈子向土坷垃要吃要喝,把地土看重些,日子不愁过不滋润。为这一点,我和他也争过几次嘴哩。”
  “他卖豆腐,能落多少呢?”
  “能落几个?做那买卖,都是精明细算的人干的,哪个不掺假,不在秤头上扣掐?赚的是小息小利的钱呀。他大手大脚的,一不会掺假,二又秤过得高,熟人价又压得低,你想想,还能落几个钱?这好多天了,他又不干这活计了。”
  麦绒不言语了,唾了一口.把喂饱奶的孩子放在地上,说:
  “回回哥,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做买卖的本事,又心野得收不拢,你想我们能过在一起吗?我现在什么也不可怜,只是心疼我这儿子,他小小的,就没了爹……”
  一说到孩子,两个人心里都不好受。回回就说:
  “麦绒,不管怎么样,要把孩子好好拉扯。没个孩子,人活着就少了许多意思。我和你烟峰姐命里没个儿女,平日回去,两个人吃饭都不香哩。”
  “你没去求儿洞去求求神吗,听说那儿灵验哩。”
  “咋没求呢!我看没指望了,你如果碰着谁家娃多,不想要了,给我拉拢拉拢,我想要一个养着。”
  他说着,就抱过了牛牛,牛牛却不知趣,竞尿了他一身,麦绒恨孩子,回回却乐得笑个不止。
  半后晌,那地就犁完了,回回踏着步子把麦种撒了,开始耱地。他让麦绒抱着孩子坐在耱上压了重量,自个吆着牛,一溜一溜,耱得平顺顺的。
  晚饭后,回回要回去了,还抱着孩子不舍,说:
  “麦绒,你愿意的话,让我把牛牛抱过去住上三天五天,我们虽然没生养过孩子,可一定会管好他的。”
  麦绒为难了一会儿,同意了,送出来又叮咛说:
  “回回哥,牛牛可不能让禾禾管。我不想让孩子知道他爹是谁,权当他早已经死了。”
  回回走出老远了,她又拿了一包东西撵上来说:
  “这是禾禾放我门口的那张狗皮,你给他带回去吧。你不要对他说什么,放回他炕上就是了。”